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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景崧:只要能學習,從不討價還價

莊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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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素玉

1999-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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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景崧:只要能學習,從不討價還價
 

本文出自 1999 / 11月號雜誌 抓緊Internet的free energy──打出高科技品牌

問:你一直是在同一公司很專心地做一段時間,從Amoco(艾默克石油公司)到百事可樂,再從百事可樂到花旗銀行,其中在Amoco待得最久(十四年),一路走來有什麼心得感想?

答:到目前為止,我一共做了十九年的事,在Amoco十四年,百事可樂四年,到花旗剛好一年又一個月。我十九年換了十九個老闆(主管)、做了十九個工作,只換了三個公司。

換公司是最寂寞的決定

這個意思是:十九個工作不怎麼困難,十九個老闆就很困難,但每個老闆我都很感激。我每次有很好的學習機會時,我的老闆都會幫我。其中有幾次下一個工作機會出現時,都是老闆推薦我去的。

我每次運氣都很好。我學習每個人不同的個性、不同的做事方法。當初找工作是不求而得,只想到有工作、有飯吃就好了,沒想到結果會是怎樣。

換公司是最寂寞的決定。十九年換十九個老板,只有兩次的決定是自己做的:一次是從Amoco到百事,一次是從百事換花旗。這兩次也是這輩子做過最寂寞的決定,沒有人可以商量。這不像在同一個公司換部門,是好是壞心中都有個譜;換公司恐怕就沒那麼有把握,更何況是換產業。

我如果換公司,就會離開那個產業、離開那一行,才不會有衝突。每個人個性不一樣,我有很多機會離開Amoco或百事到其他公司上班,而且在同一行業,換公司的短期間內得到的意義更多。所以台灣有很多銀行互相挖角,他買的不只有你的經驗,還買你手上帶著的客戶。

我每次離開公司到別處上班,都是窮光蛋一個,重新做起。我只有兩個耳朵、一個腦袋跟我的心,別的就沒有了。

問:為什麼你可以那樣做?你有什麼能力可以這樣換行業?

答:要是沒有人來找我,我就在同一個公司做一輩子。人會離開一個公司,前五年、十年就會走,我待了十四年,當然不會走了。我在那邊上班上得很高興,太太也在那裡,我所有的朋友都是在那裡認識的。

我去美國時,只帶了兩個皮箱上飛機,今天擁有的事業與家庭都是自己賺來的。無論在Amoco或百事,我都是想做一輩子。

我不會離開原來的公司、去競爭對手公司工作,這種事我以前沒做過,以後也不會做;每個人性格不同。有幾個因素促成我轉行。

一是我知道自己非常幸運,be at right place, at right time, with right skill(在對的地方,對的時機,用對的專業技術)。在right place,我剛好在那個地方;right time,有哪個時機、人家有哪種需要;right skill我有那個本領。

百事當時(一九九四年)要找一個在亞洲市場的財務長,我正好在中國大陸做石油公司負責人,那個節骨眼上我要是在拉丁美洲或歐洲,他也不會找我;而且剛好我前面十四年來學的東西是他要的。

我前半輩子做財務管理,但不是公證過的會計師(財務長需要會計師資格),百事卻說就因為我不是公證過的會計師才找我。它要找的就是有財務背景、做過總管、也管過企業的人,再回去做就是理論與實務結合。我做過七年財務,總管也做過大部分的業務,在Amoco也做過銷售業務。他們知道若我做財務長,就不會單看數字 (因為大部分財務長只看數字),我可以看得比較深,看到數字背後的意義。

只要能學習,從不討價還價

我常跟同事說,我沒辦法事先預測,大家都沒辦法事先預測明年、後年公司要找什麼樣的人。每年公司的需要不一樣,需要的地方與人才也不一樣,這是我不能控制的;我能控制的是不管在哪個地方上班都要一直學習。我挑老闆比老闆挑我還要兇。我不只挑老闆,也挑工作性質,最主要的著眼點是要能學到東西,不是學了以後跳槽。學了以後跳槽,那我就去同行上班了。當初學得一些東西,對自己來說,做事比較成熟。

所以,我在Amoco從第一個工作到第十四個工作都一直在學習,一有新的工作就學,從不討價還價。薪水高低不重要。從finance(財務)到sales(業務),就算必須重新學起我也願意,反正十四年以後學到了就好。

花旗找人時,需要的是一個在亞洲做了很多年的人。我有國際的經驗,在亞洲做了將近七年、歐洲一年、拉丁美洲兩年,不是很單一的背景。我在百事可樂時做的是消費產品。消費產品是指消費成分大於金融成分,賣的是品牌;為什麼同樣的價錢,別人要來花旗做生意,而不到別家銀行?就是衝著花旗的品牌。

對消費者而言,品牌代表了一種服務品質。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忠誠度」;就像消費者對麥當勞一樣。我很佩服麥當勞,它到全世界不是賣漢堡,而是賣predictable experience(可預測的經驗),無論到哪裡的麥當勞,你知道它的廁所永遠都是乾淨的。消費金融也是一樣;客戶跟我做過生意以後的感覺很好,而且每次的感覺都一樣好,久而久之,價錢高低反而是次要的考慮。

在消費金融方面,花旗在亞洲有一萬一千個消費金融部員工,而這一萬一千個員工大部分是花旗培育出來的。我們常說,根據優生學,近親交配的結果後來變成白痴;所以,要有新的想法,要不同背景的人談事情才能談出新的局面來。

花旗找我,我覺得很驚訝。一是我在這裡上班,你來找我做什麼?二是受寵若驚;三是害怕。我沒有在銀行工作的經驗,那種決定滿寂寞的。我不能問百事,它會說你不要去;也不能問花旗,它一定會說你要來;我要是問太太,她一定會說,要是覺得好你就去,我們全家跟你去。

回台灣的因緣

問:後來你怎麼判斷、做決定?

答:我那時來花旗,它說,消費產品的經驗若是帶到花旗來,在消費金融上多做話題,這個該做。我從小在台灣長大,還記得大家覺得外商銀行都是光鮮亮麗,要是花旗對亞洲懂一點、對消費產品更懂一點,那這個機會很好。

第二是我滿好奇的。我知道自己工作這麼多年來不是為了錢,並不是說我不需要錢,也不是不想要錢;可是錢到哪裡都能賺,並不是一定要到花旗賺。可是到台灣嘛,就想要進花旗。

第三是,花旗挑我是因為我有消費產品以及在外商跨國公司的經驗,而我已打定主意,這輩子就在美國的跨國公司上班。我已經有兩次在這樣的公司工作的經驗,它們的管理方式我很熟悉。如果要換,就到美國另外一個跨國公司上班。

我這大半輩子都做財務管理,除了銀行,大概也不會有人要我。花旗找我,我覺得這是可以學習的機會。我進花旗時沒想到要回台灣,過了幾個月,花旗問我要不要回台灣,我就回來了。

回台灣壓力滿大的。在別的國家做不好,就摸摸鼻子;丟了臉,拍拍屁股,人家也不曉得是誰。在台灣的話,報紙、雜誌都會寫,這個臉就丟不起。

會回台灣有兩件事情。我有一個好友叫韓家寰(大成集團企業總經理),他太太是我太太政大西語系的同學,我認識他是因為我太太的緣故。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每三年見一次面,他知道我進花旗。去年聖誕節我在新加坡,他寫聖誕卡給我,打開來只有兩個字:早歸。我想了好久,十幾二十年來,我沒有追求回台灣做事的機會,也沒有刻意迴避回台灣的機會。我已經二十年沒回來,韓家寰寫「早歸」兩個字,我想了好久。過了幾個月,花旗問我要不要回台灣,我說好。我打電話給韓家寰,「我在國外做了十幾二十年的事,今天聽你說早歸,我就回來了。」

過去在職場上努力所學的東西,在目前這個職務上都用得上,這可說是運氣,也是想不到的事。我真的不曉得有這個機會,只能每次兢兢業業,做多少、學多少;另外一半是有機會就去了。

無論在Amoco或百事,主要是多做多學,我滿開心的。我想學各種東西,同樣的東西做久了,就好像是不斷地付出、沒有收穫。

成就要靠能力與操守

問:不過你也滿幸運的,可以挑中這個公司。到底是因為公司好,還是你的個人本質?

答:主要是公司好、體質好。

首先,我找的都是那個行業裡第一大、第二大的公司。我挑公司很小心,會先看公司的財務結構好不好。第二是除了公司要大,管理也要很出名, Amoco、百事與花旗都是。管理出名的話,就會有很多學習的機會。

第三是(這話講出去,可能會得罪很多人),我找的是很大的股票上市公司,沒有一個股東可以左右公司的方向。我們是專業經理人,不是幫人家陪孩子讀書。這樣的好處是大家憑本領。

我回來台灣三個半月,沒有人是跟我講人情進來的。沒有人事背景沒關係,工作只靠兩件事:一是能力,二是操守。我是professional manager(專業經理人),這十九年的工作經驗,下輩子要我再挑一次,我還是挑這一行,因為我覺得honest way to make a living。十九年來,我上班不用說一句謊話,也不用去巴結人家,好好做事就好。

個人的發展機會,升遷啦、加薪啦,都是看能力、操守。我只靠能力、操守,就能吃一輩子的飯。

問:你換了十九個不同的老闆,怎麼適應?

答:我覺得要彼此互相尊重、信任。「Positions you get, respect you earn」我今天給你一個職位,你要尊重這個職位。我有兩次變成老闆的老闆,這樣的調動是常有的事情。美國沒有輩分的關係,台灣的公司就不一樣,每次升一個,另外兩個就跑掉。

其實公司是看能力,誰能力強就當老闆。公司不覺得我有那個能力,就不會給我那個職位,看重的是能力與做事經驗。不過,兩個人共事能否處得好,最大前提是雙方是否互相尊重;不是以職位服人,而是以操守。

問:所以你能夠堅持做同一行不換,也是有很多條件的?在台灣可能有很多人並沒有這樣的環境或經驗?

答:會心動的事,對我來說不重要。小時候我爸爸曾經跟我說這幾個字:華廈千間,夜眠七呎;良田千畝,日食一斗。

問:你那麼年輕時就想那麼遠,為什麼?

答:我從在學校念書時,想事情就想得很遠。

我在Amoco十四年學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長期的策略計畫。策略計畫對台灣來說很重要。

Amoco要投資一個新廠,最起碼要五億美元,蓋錯了就一輩子不能翻身。談判一個廠,從產生想法到評估、找合作對象,以及爭取各種執照,這個過程與規模就跟六輕差不多。我們以前是先三年紙上作業,找partner(合夥人),研究這個產業的supply(支援);破土後,施工起碼三年。意思是說,看一件事起碼要看六年,談判三年、施工三年;今天談的,起碼要六年才能談成。

要是眼光看不了六年,你生意就不要做了。做第一塊錢的生意要六年的時間,但這六年內變化很大。長程計畫、眼光看得遠,跟我原來的性格很適合。

但這種計畫做多了以後,就會想離開。因為學了這個technical skill(專門的技術)之後,應對進退到哪裡都可以學。你會覺得,每做一個計畫就要六年,但人生還有幾個六年?消費產品就相反,做錯事的成本很低。

在百事學到的就是執行面,要做得無懈可擊。否則,只要罐子沒訂購、卡車輪胎爆兩個、店員不上班、廣告打不好,你一天的營業就泡湯了。另外,要掌握消費者心理;消費者是衝著你來的。

這個行業搶三個通路搶得很兇,這三個通路就是RHB(restaurant, hotel, and bar)。你可以花很少代價買到倒你飲料的權利,因為那些地方沒有選擇的自由。有選擇的自由時,誰的品牌比較強,誰就贏;沒有選擇的自由時,誰搶得通路,誰就贏。

在第三個工作運用前兩次所學

花旗跟我面談時,並沒有問我懂不懂銀行,他們知道我不懂。消費金融一是品牌,二是管道。你要想,在銀行進出的是鈔票,鈔票本身不能劃分誰的產品好壞,所以我不是靠鈔票吃飯。第二,消費金融比企業金融更可憐,因為企業金融貸款條件可以保密,而消費金融不能。我服務的對象是社會大眾,要做生意就要先打廣告;一打廣告,就沒有專利,產品很容易抄。我今天利率低一點,明天人家比我還低,生意就搶到了。

問:那麼你如何管理消費金融的帳?品牌或行銷嗎?但是又那麼容易抄,而且現在的消費者沒有什麼忠誠度,行銷管道也很容易策略聯盟。

答:我想就是去做。第一,品牌不一樣,拉的客人就不一樣。來我這邊做生意的客人,跟去信用合作社、公民營銀行的客人就不一樣,對我們的期待與要求就不一樣。

因此,品牌的地位就不一樣。客戶來花旗存款、貸款,知道這裡是外商銀行,產品變化比較多、行員素質不一定,也知道這裡可以給他很多售後服務。他拿我的信用卡,像失卡零風險這樣的保障很多,他是衝著這個來的。他知道我會收很多服務費,這種事我不會瞞著他,我會先跟他講,但是要讓他覺得物有所值。我品牌怎麼定位,就吸引什麼樣的客人。品牌是不一樣的。

花旗賺這個都是辛苦錢。我們在台灣努力了三十五年,消費金融做了十四年,到上個月才開了第十家,以台灣有五千八百八十家大大小小的金融機構來說,我沒有理由賺那麼多錢。

能夠賺錢跟做得大的原因是:第一,花旗管理的方式跟人家不太一樣;第二,花旗的產品比較新,別人很容易抄襲,我們根本不去顧慮產品會不會被別人抄襲,想也沒有用,只要一直往前衝。我不去管後面的人,不是我看不起他們,只是我若為了這個而不想衝的話,那我就不要做事了。

我在百事學到的是「不要犯錯」,在 Amoco則學到事前功課要做得很好。將兩個融合在一起,就是怎樣讓「執行面」做得很快,但做的時候又要考慮得像Amoco設廠一樣周延。

花旗的管理方式與別人不同;我們授權比別人放得開,可是考核很嚴。我常常謝謝同事們在這裡上班;這是英雄飯,不是英雄吃不了這個飯。我的生產力是別人的兩、三倍;變得也比別人快。我們的好處是,台灣的花旗只是花旗在全世界的一部分,別人的好經驗我可以搬進來;而我有其他四十九個國家的經驗。

例如,我們的產品「自由年貸」就是從澳洲抄過來的,廣告片配上國語發音就可以了。就算新產品被人抄去了,我很快就有新的產品出來。我們產品出得新,員工盯得緊;但也希望讓員工有喘口氣的機會,不要把人家逼得很疲憊。

所以,一個是管理方式,一個是產品方式,一個是員工培訓。培訓以後的效率就比人家高。

現在的消費者很精,他會比較,打電話詢問很方便,我多賺他兩毛錢,他就跑掉。所以價錢我們不會訂得太離譜,中間的成本會壓得很低,或效率做得很高。我省下來的費用,服務就做多一點,所以我的通路做得比較不一樣。

從小到大沒念到第一志願

問:花旗的消費金融在台灣十四年,已經到了一個飽和或leading的位置。以信用卡來說,競爭者如台新銀行或中國信託商業銀行,攻勢非常猛烈,訴求的價位也較有彈性;事實上也有人抱怨花旗的服務不見得比較好,價位又比較高。對於一個居leading品牌地位者來說,是不是面臨很多尷尬的情況?尤其花旗的產品被抄襲的速度很快,大家衝得又快,你們如何因應?你現在接這個位置,會不會比當初開發的時候難做?你的挑戰是什麼?

答:創業維艱,守成不易。我也沒有守成不易,守成的話我就不來了。

讓我覺得壓力大的不是業務,而是兩千兩百個員工等了十四年或三十五年,我是第一個台灣人當花旗的負責人。要是我做得好,以後每個country manager(區域經理人)就說我在台灣當,做不好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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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大家都覺得消費金融很新鮮,很多銀行都問花旗要怎麼做?我們不是在產品或價格上打轉,而是把它變成一個單獨的產業來做。現在台灣很多銀行還是混在一起做。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是,我們有獨立的權責與獨立盈虧的計算。另外,以前是銀行賣什麼,大家就買什麼;現在不一樣,從第一天開始,顧客需要什麼我就做什麼。消費金融做的是服務性、消費性產品,跟人的一生有關係,例如結婚、創業、生小孩、兒女的教育基金等。

花旗在全世界有六千九百萬張卡,這個信用卡在全世界各地有什麼經驗,我會帶進台灣來;我不會單單比張數。我有攻、有守,年費、信用卡張數,這我要守;可是若要攻,我不會抄別人,我只會找全世界有六千七百萬張卡(美國花旗)的來抄。

問:做一個leader企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壓力,只要把你們要做的事做好就可以了?

答:leader企業是我們自己加在自己身上。剛剛我的老闆說要做二○○○年的預算,我問老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他說沒有,只要把台灣做好,能夠成長最好。

問:現在中信銀信用卡是一百三十萬張,你們本來是第一,現在變第二,是否更好做?你要怎樣重回寶座?

答:沒有。我非常尊重中信銀。我高中念師大附中、大學念政治大學,從小到大就沒有念到第一志願。我現在也是一樣。

問:你們公司願意讓你這樣,守住第二的位子就可以了?

答:花旗這一點很好,他不會逼著我去跟誰比第一、第二,那是「過眼雲煙」。這個銀行的本質不一樣。我一家在台灣的獲利能力,是所有其他外商銀行加起來的兩倍,這也是事實。所以我不會跟渣打、匯豐比,我盡量往前衝,它就在後面追。往前衝的時候,中信銀有什麼好的做法,我都要學;可是我們在台灣的品牌定位與做生意的本質,與中信銀完全不一樣。

我的意思是,對中信銀來講,信用卡只是業務的其中一項;花旗做消費金融,企業金融是台灣業務的全部。我即使在信用卡做了三倍大,又怎麼樣?中信銀整個相關企業加進去,它還是比我(台灣花旗)大,我信用卡贏它又怎麼樣?

第二,它把它的全部加起來,又比我們全世界的花旗小,這個又怎麼樣?這除了拿出去吹牛以外,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

做台灣金融界的模範生

問:那你最想追求的是什麼?你希望拚出什麼樣的花旗出來?

答:我從來沒有想要做最大,花旗在台灣永遠不會最大,這個事實我完全接受。最大的指標要比哪個?存款一定是郵局第一名(它有一千兩百個支局)。短期內我最想做的就是台灣金融界的模範生。

我回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想做本土銀行。過了三個月,這句話沒改變,不過加了一個註腳:我想做所有外商銀行中最本土化的,以及本土銀行中最國際化的。因為只有走出這條路,才能跟別人不一樣。我要老做外商銀行的話,這條路會愈做愈窄。

我吸進來的存款都是本地人的,放出去的錢也是回饋台灣社會,這不是本土銀行這是什麼?花旗Citigroup在全世界是最大的財務單位,這點贏人家就好。

問:你「最好」的定義是什麼?

答:我有一個夢:我們跟客人接觸,所有的業務從來不出錯、做事無懈可擊。但是不出錯很難,我不能叫客人不跟我吵架,但是我給員工很好的訓練,在線上訓練。在職訓練很好,員工就不用每天晚上做到十點、十一點。每個人都覺得花旗是他的家,想在花旗做一輩子。

我做事不出錯、有品牌,客人的錢就會進來,員工就不會到別的地方去上班。對我來說,最好的定義就是這樣。我到每個分行都說,如果財政部、央行到哪個地方都說大家跟花旗學,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問:前一陣子花旗的信用卡風波滿大的,我想前一任可能是這樣子下來的吧?你這個時候上來,一定有什麼形象要去改善?

答:最近兩年花旗常在報上被人家修理,最近這三個月我覺得最高興的是,六月一日我回台就職後就沒有被罵過。我們被修理了兩年,一大堆,人家沒事不會來修理我。

問:你怎麼改善的?

答:我不曉得以前怎麼樣做錯。這三個月以來,我覺得重心要放在兩件事情上。第一是只要跟花旗品牌有關的事,我都親自下海去做。媒體、消費者對我們不瞭解,我就去溝通。

第二是告訴所有的員工,我帶進花旗的不是銀行的經驗,我第一次跟同事開會,在台上寫了魏徵跟唐太宗講的話:「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我帶給花旗的就是,這十八年來我在別的地方成功與失敗的經驗。不管是消費產品或是策略運用,最基本的是產品不要出錯,客人就會愈來愈喜歡你。

給員工三句話

有三句話很重要。第一句話是﹂︰「I care(我在乎)」。我非常關心花旗在台灣消費金融的事業,我也非常有把握把這個事業做好;要是沒有把握做好,我今天哪敢把自己的家庭與事業全部賭進去。

我也關心我所有員工的想法。我們有個大信封,員工寫上想問我的事,丟進去。我就抽一個答一個。做了三個月,我們有一千八百個員工,我沒有一次被問倒過。我事前都不看紙條,員工當場問,我就答。我要證明自己的誠意給員工看。答案對錯不重要,員工不喜歡的,我下次改進就是了。

第二句話是:「Transparent (透明」。)我做什麼決定都很透明。我這人很簡單,不用猜來猜去,人生苦短嘛,你要想什麼事情,問我就好了。

第三句話:「你不要怕我。」如果你怕我,有什麼事情不敢問,就沒有辦法改進。我每次去分行都帶家人的照片。我的小孩不把我當爸爸看,把我當朋友看。我兒子十二歲,念了十個學校,英文、數學是大學程度;女兒現在也變成天才兒童。

問:你那麼忙,還要工作,怎麼帶出那麼優秀的小孩?

答:常常跟他們講話,我陪他們的時間不多,可是每次的品質都很好。我跟我太太說,我們至少要做到每天晚上有一個人陪他們睡覺。我跟我太太常常見不到面,因為要輪流嘛!

因為我們長年住在國外,可是到北京時沒有什麼英文書可以看,我們就趁每次回美國度假時買。他只要看到哪一本書好,就看那個作者,我就把那一排全部買回家,他就可以讀幾個月。我從來不強迫他念。沒有別的事,他就會自己去摸。知識是累積出的。

問:你教小孩就是給他讀書、跟他講話?還有呢?

答:我只要求他們三件事情。第一,從小到大身體健康。第二,要明是非。若能明是非,一輩子都受用。第三,他長大時,回想他的童年,都是很快樂的回憶。

問:你這樣講給他聽,他會記得嗎?

答:我自己會以身作則。

他們在教會學校念書,從小學校會教他們有個God,要respect god。只要小孩覺得「頭頂三尺有神明」,上面有個higher authority,有個人比法官、爸爸、媽媽權威更大,他就不會做錯事。他若能明是非,長大後你叫他做壞事,他也不會做;就是潛移默化。要讓他們有美好的回憶,我們要陪他。

問:你人生求的是什麼?

答:不為什麼,活得快樂就好。

工作的本質是學習

問:換了三個公司、經歷那麼多工作,你覺得工作的本質是什麼?

答:學習新的東西,把我自己、公司該做的業績做出來;在家裡培養出兩個小朋友,在公司培養出很多人才,這就好。

問:你怎麼樣讓你的手下有機會學習?

答:我身教言教。

問:談談管理的本質是什麼?

答:我覺得管理銀行是服務業,要知道做這個生意最主要的本領是什麼。花旗知道我們消費金融的產品沒有一樣是新的產品;房屋、汽車貸款這是幾百年的產品了,信用卡也已經三十年了。我們是以不同管理方式、不同心態來經營這個事業。以前開銀行的心態就是我賣什麼,你就買什麼。花旗的心態是反過來做的:你需要什麼,我們賣什麼;你不需要,我們就不賣。

花旗有個好處,在台灣只有十四年,員工進來沒有那些舊的觀念,他只知道這個就是消費金融。他第一次學到的就是這個,所以他的core competency(核心競爭優勢),對消費金融的看法就是,客人需要什麼我就做什麼。

第二,服務業「人」很重要,人要掌握得住。我們原來招聘的是,這個人聰明(這個我沒有辦法改變,生下來就這樣)、肯學。員工只要聰明、勤勞,我什麼事情都可以教他。連我都可以學,我來銀行只有一年,都可以做信用卡的分析報告,何況是他們來銀行這麼多年,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我們要的員工是聰明、肯學的,家世背景不重要。進來我們可以訓練他們,挑進來的一定是天才,若後來業績做不好,就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沒有好好培養他。所以,一是挑好人,二是來時不斷訓練他,三是不斷給他發展機會,以及每天告訴他們,我很疼愛他們、非常關心他們,這沒辦法在報上登廣告說,一定要到他面前講。

台灣跟外國人不一樣;外國人是法理情,台灣是情理法。員工知道我關心他,就會覺得很溫暖,就會待得很久。所以,除了瞭解核心競爭優勢,「人」也要掌握得很準。不過,我來這邊以後也請很多人走。

問:對於一個你想要他走的員工,你可以容忍的時間有多長?

答:要是這個人不對,多一秒鐘都是太多。

問:你怎麼去處理這樣的事情?

答:我會把利害關係講得很清楚,告訴他:你在這邊浪費你的生命,也浪費我的鈔票。就這樣。

我們回頭講,人才必須具備的條件是:對核心競爭優勢很熟,「人」要掌握得好,以及是非觀念要很強。尤其是美國跨國企業,它們注重的一是能力(整個企業與個人的能力)、二是操守(團隊與個人不分)。

不能容忍員工操守有問題

問:什麼樣的員工讓你不能容忍?

答: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操守有問題,以及絕對不能說謊。我們做貸款,前面把關,要做sales,拉案子、拉客人,最後一關是對保。若對保不實的話,貸出的錢會不會出問題就很難講。對保不實,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嚴重的事。

我到分行說,你第一次做錯事,我都原諒你,你只要同樣的錯不要犯兩次。你怕做錯的話,就沒有辦法發展。我每天都做錯事,我不怕做錯,因為我盡量想嘗試新的事情。十件有八件會做錯,我會修正,我下次就知道會做對。操守有問題的話,就沒有第二次機會。若我發現對保不實,明明沒有確定客人蓋章、或不是在他自由意志下蓋章的話,我一發現,就當場請你走路。

第二是好大喜功。我們實事求事,業績這方面不需要好大喜功。以前我做財務長,看數字很敏感,若有不對我知道。

問:還有呢?若是員工太笨了呢?

答:笨的話,就要回去檢討為什麼當初要找這種人來。我在花旗從來沒有遇到笨的人。操守不對的,在花旗也非常少。

問:若是聰明而懶惰呢?          

答:假如是笨的話,不是他的錯。假如是事先笨,後來改不了的話,要處罰主管,為什麼把這個人找來?笨的話,沒有辦法,那是先天的;若是懶惰的話,是後天的,我會要求主管,為什麼他變這樣?是不是家庭生活有什麼變化?情緒上有什麼變化?我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這些都可以商量。

我絕對不會「不宣而戰」,我會先講好,三個月、六個月可不可以改進?不能改進的話,事後請你走路,你也不會意外。我很少革職員工,除非是操守,或是我的要求很高,他達不到我的要求自己離開,我會祝福他。

在新加坡工作時,一位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同事說,他這輩子與很多老闆共事過,我是他碰過的老闆裡最容易、也最難共事的老闆。

他說,因為我非常信任人,我大原則抓好,對他業績的要求講得非常詳細。做我的秘書很容易,也很難。我要什麼事情會講得很仔細、很準,你照著做就對了。人生苦短,你不用猜我心裡想什麼。不用猜,很容易做。但最困難的是,我對他期許很高,他覺得我對每個人都看成是A+ student(可打甲上的學生),他做得很辛苦,是因為不想讓我失望,所以鞭策自己。(蔡明珊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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