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正向思考啦,來,跟我大喊,天氣,我喜歡你!」蘇達在《滾石愛情故事》,劇中帶心儀女孩出遊卻下雨,他俏皮喊出這句無厘頭的台詞。即興演出,靈感來自蘇爸爸。
蘇達印象中的爸爸不苟言笑,卻有特殊管教方式:每天教他人生格言,要求複誦一遍。那次下雨,蘇達進門就摔雨衣,「累個半死,還要騎車回家!」爸爸見狀把蘇達叫到門口,「你看窗外,跟我說一遍,天氣,我喜歡你。」「呃,天氣我喜歡你。」蘇達一陣彆扭,又不敢拒絕。幾年後,那句話在心中發酵,成為他表演的養分。
《滾愛》裡樂觀的「姚大業」、《賽德克‧巴萊》忠義難兩全的「花岡二郎」,螢幕上蘇達是陽光暖男,他不諱言:「努力工作只希望能榮耀家人」。去年蘇達以《鑑識英雄》獲第50屆金鐘獎最佳男配角,得獎感言真情流露,像終於撥開雲霧的小太陽,閃閃發光。但他自承,30歲前,可不是什麼太陽,而是一朵夾雜雷電的大烏雲,時不時轟隆一聲,雷劈下來總要傷人。
「我性格極端,人生走極致路線。」蘇達自嘲30歲長智慧前,人生只能用痛苦形容。痛苦是自己造成的,當下茫然,一邊自責又一邊犯錯。
我不夠好,那就讓我壞得徹底
不演戲時,蘇達就在劇場。他接觸舞台劇15年,採訪這天,他編導鄒族音樂劇《天祭》進入最後排練。取材鄒族傳說,他卻花7年寫完劇本,從無法正視自己原民身分,到對血族歷史抽絲剝繭。
蘇達鄒族血緣來自媽媽,卻從小被灌輸原住民和別人一樣,不需爭取補助加分,刻意避免提起。媽媽教小孩要求高,難免嘮叨,爸爸總是沉默。夫妻不和,在蘇達童年眼光裡是對立,讓他想逃。
偏偏小時候他又矮又胖,遺傳近視,戴很俗的眼鏡,追女孩被打槍。讀升學班,成績卻倒數第一。得不到掌聲,蘇達開始搞怪:交白卷、逃課、轉學、休學,「寫不出答案,乾脆交白卷。」他解釋,達不到他人預期乾脆搞出狀況。
「自我防衛,是為了不讓自己受限弱勢,把問題怪罪別人,但每個舉動,100%是對自己的不滿。」直到他就讀戲劇系,教青少年演戲,從所謂「問題少年」身上才明白,他不喜歡自己,卻怪罪父母,凡事忤逆,當徹底的壞孩子。
逃跑,是因為承受不起這份愛
怕考不好寧願拿零分,怕被討厭先說討厭別人。以前蘇達遇到問題反射動作是落荒而逃。最極端的一次是企圖透過法律脫離父母,給人當養子。
荒腔走板的青春期,人生第一個大叉叉發生在高中。高一因成績太爛,只能轉學到家附近被稱為「成績不好」才讀的學校。雖然變全班第一,但蘇達萬萬不能接受,自己竟淪落到這種地步。「讓父母蒙羞的兒子,太慘了。」蘇達這麼想。
轉學後蘇達開始認識原住民同學,否認血緣、拒絕求救的感覺再度浮上,「既然不能承認,那我要裝可憐,才有立場告訴全世界,我需要幫助」,他仿照爸媽簽名辦休學,逃家、環島打工養活自己,做過快遞、加油站員、工地扛磚......找不到地方住就睡火車站,靠姊姊暗中接濟,一走就是8個月。
「他們很愛我,可是我不值得,我承受不起這個愛。」想起過去,蘇達彷彿回到17歲,那個搖搖欲墜的自己。身無分文時,他打電話給高中教會學校的牧師求救:「我太不幸了,父母準備離婚,他們不愛我,不給我吃東西,你一定要救我,有沒有可能收我當養子?」
蘇達認真查詢收養程序,嚇壞牧師,趕緊打回蘇達家,卻發現一切是捏造。東窗事發,他夾著尾巴狼狽回家,無奈恨自己,「闖這麼多禍,最終還是得回家靠爸媽,有種革命失敗的感覺」。
人生都跌到谷底,還被派去船艙底
不會讀書又不知道能幹嘛,考大學那年,蘇達無意外落榜,還好「萬芳」救了他。
蘇達特別喜歡歌手萬芳,有次拿到傳單,以為是萬芳演唱會,走進去發現是舞台劇,表演者大多是國立藝術學院(現改制為北藝大)戲劇系學生。這個一心想引人注目的孩子終於逮到機會,站在舞台上萬眾矚目?太炫了!
儘管爸媽不贊成學表演,但至少是國立學校,他還是去讀了。那年他20歲,以為考上國立從此一帆風順,沒想到第2個挫折緊接在後。開始他抓不到訣竅,學姊好心建言:「什麼角色你演來都一樣,我覺得你不會表演,要不要改修編導?」
不會表演?這件事重擊蘇達,他馬上陷入負面思考,「戲劇系是我人生最後一條血路,好不容易殺出來,還有人說我不適合,爸媽又不支持,等於截至那之前的人生,毫無意義呀!」
大二他再度休學。老調重彈,招式不變。首先要讓人看見狀況,他用7-11買的水果刀在額頭畫兩刀,假裝瘋了。問他為何不割腕?他說當時孬孬的,沒真的想死,額頭皮很薄,比較不會痛,血從鼻翼兩側流下來,戲劇效果又強。
如願休學就先當兵,抽到海軍。海軍分等級,不同專長在船上不同位置。蘇達只有高中學歷又沒任何專長,被安排到船艙底鏟煤。「我那時覺得,天呀我人生都到谷底了,你還把我安排在艙底。到底要把我推到哪裡?」他抱頭吶喊。
一個人可以如何沒有存在感?絲毫不被社會需要?服役時他不斷糾結。有回船行綠島外海,滿天星空,他在甲板抽菸,感到自己的渺小,四周無人,海浪在眼前,掉下去也不會有人發現。
等到船停碼頭,他上岸就先打給媽媽,聲淚俱下地說:「媽媽我好想你,好想家。」話筒那端,媽媽不再是小時候斥責他那般嚴厲,柔聲安慰:「你要加油,你要努力。」
這一刻蘇達徹底崩潰,他意識到,不管以前媽媽如何討厭他惹禍,他又如何傷透媽媽的心,當媽媽溫暖安慰他,他明白,全世界都否定自己時,只有家人還在,家人的愛是無私的。
蘇達蹲在碼頭哭到喘不過氣,海軍醫官經過以為他要自殺:「你在幹嘛,不要鬧囉!」把他抓到三總掛精神科,診斷出重度憂鬱症,不久被驗退了。
一體兩面,總是只看壞的那一面?
在額頭畫兩刀要自殺,跟對天氣大喊我喜歡你的蘇達,判若兩人。總用偏激手段解決問題的他,如何脫胎換骨?「很多人自怨自艾,為什麼?因為不喜歡自己,不敢跟自己坦承,於是罵別人,怪別人。弄出一堆問題,其實根本沒問題。」
和媽媽和解像打開內心開關。他努力表現完美卻苦了自己。接觸表演才發現,人有多種面向,可以在舞台上把各種不堪套在角色上。這樣一想表演就開竅了,不久後他接演花岡二郎。
但真要說起來,30歲才是轉捩點。蘇達形容,他在網路看到「水結晶」實驗,兩杯水,對一杯說恨它,另一杯說愛它,放在顯微鏡下成為截然不同的結晶體,一個美麗,一個坑坑疤疤。
水如此,何況是人?人是血肉之軀,70%是血液,如何讓身體成為漂亮結晶?
「今天下雨,從大地的角度,就是舒爽;從自己的角度,就是不爽。」他體會到凡事一體兩面,自己以前永遠只看某一面。他開始實驗一個月改變說話習慣,揪出負面詞改成正面。「克服困難,戰勝恐懼」看似正面勵志,其實都在呼喊負面詞彙。他告訴自己「我一定可以順利,每個在我面前發生的都是好事。」
習慣變下意識,啟動改變的蝴蝶效應。演完《賽德克‧巴萊》3~4年乏人問津,蘇達沒事就跑馬拉松,4~5小時只專注做一件事,中間一定有段時期,身體承擔不住負荷,痛苦到只想放棄,可是他又不會停下來,深知一定可以再往前。
「不會一直低潮,就像人生起伏,只要你不在那時候放棄跟自己對話,就有再爬起來的機會。」這是蘇達從跑步體會的人生觀。
一念之差像命運翻盤,表演機會接二連三來,讓他奪下一金的《鑑識英雄》也找上門,家人也從反對到肯定。有次媽媽拿平板看《滾石愛情故事》,爸爸在看佛教節目就斜睨一下,節目最後10分鐘蘇達回家,發現爸爸滿臉淚水,無聲的哭。蘇達嚇傻,一生沒看過爸爸哭。「......演得很好。」爸爸小聲說。那是他渴望已久的肯定。
解方:在意快樂而非對錯
躲在自憐的象牙塔,是一個人用來逃避現實,延緩面對恐懼的防禦機制。久而久之人生只剩失敗和挫折,更加深「自己無法解決問題」的信念。想走出象牙塔,除了調整成正向思考,更要嘗試在一連串不順中找原因,一而再三遇窘境,背後也許是徵兆,與其抱怨,不如把心思花在找出原因,不再重蹈覆轍。
1. 展現讓你快樂的行為
不是忘卻悲傷,而是選擇以感恩面對生命。《告別玻璃心》作者艾美‧莫林在丈夫過世4個月後,她選擇在對方27歲冥誕上和婆婆去跳傘,幫愛運動的前夫慶生;而非一家人拿著面紙在家裡哽咽,感嘆前夫英年早逝。
2. 替代自怨自艾的想法
當事情進展不順利,你又要開始生氣或沮喪時,試想看看有沒有其他思考同一件事的觀點。想想蘇達的例子,約會遇上雨天,你會告訴自己:「真衰,美好假期泡湯了。」還是以幽默化解尷尬,高唱蔡健雅的歌「烏雲烏雲快走開,你可知道我不常帶把傘。」
3. 以感恩取代自憐
每天書寫感恩日記,或者睡前撥出15分鐘和自己談心,寫下/說出你想感謝的3個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