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滿桌魚翅,是愛的見證、還是殺戮?企業該追求100%最大獲利,還是3%最適微利?怎樣才是不枉此生?是努力工作賺錢,還是努力讓自己快樂?
人生總有解不開的謎,如果生活已經夠好,為什麼我們還會感到焦慮、疑惑甚至遺憾?這彷彿是個人呢喃,有人卻從中看出一個時代的心聲。
王村煌是薰衣草森林的執行長,14年前兩個女生林庭妃和詹慧君因為一個紫色夢想,開始有了第一座薰衣草森林,品牌幕後操盤手就是王村煌。14年過去,從1間遠在市郊的店舖到旗下7個品牌的事業體,年營業額達6億元。今年,最新品牌「緩慢文旅」誕生。
14年間,品牌緩緩成長,就像人生,不乏各種悲歡離合。年屆50歲的王村煌自己也歷經大病、事業瀕臨倒閉、摯愛創業夥伴離世、年邁父親開始失智⋯⋯生老病死走一遭,讓他在此時,更重視企業背後究竟為誰而戰?為何而戰?所有企業經營目的究竟為何?追求利潤背後犧牲了什麼?不斷的問號,其實是怕忘了真正的「品牌」靈魂,一如薰衣草森林創立初衷,只有「放慢速度,靈魂才跟得上」。
為了不要迷失靈魂,薰衣草森林仔細檢視每個產品背後初衷。像是,如果婚禮是幸福的,婚宴享用魚翅背後,為什麼是殺戮鯊魚的生靈塗炭?如果賺錢是快樂的,企業依照商業邏輯追求100%利潤最大化,為何仍覺空虛?
如果人生是自己的,那麼努力按照社會主流價值走,滿足了物質需求,但心靈的供需線呢?人生是一趟未知旅程。因此,事業體每個品牌,都是兩個女生和王村煌,試圖在當下對於生命狀態的不同理解,問問題、找答案,想解開生命中的疑問、疑惑與遺憾。
漸漸地,薰衣草森林從一座森林長成一個生命品牌的生態系。7個品牌、7個主張,從生命經驗覺察,品牌其實是解自己人生的謎,跟著人一起呼吸和思考的心靈捕手。
生命的疑問:婚禮是幸福還是殘酷?
我們對太多事習以為常,所以忘記去思考,今日的現實,是基於對錯還是利弊。
一場婚禮,要掠奪數以百計的鯊魚生命見證,這就是幸福?婚宴上觥籌交錯,事後留下垃圾給大自然,這場婚禮,還美好嗎?
這是薰衣草森林團隊思考已久的問題。走進薰衣草台中辦公室,王村煌的辦公桌上,有一本厚厚教科書《環境社會學》。問他為什麼讀這樣的書?他說,對環境的關注不是一朝一夕,人也是環境的一分子,在自然之前,應該更謙卑。
愛的結合,就要把鯊魚吃光光?薰衣草森林創辦人慧君和庭妃可不認為。鯊魚慘遭割下魚鰭的血腥畫面讓人印象深刻,於是她們找到數據,發現原來台灣最大的魚翅消費就在婚禮上,數10年來不曾在婚宴上缺席。
原來,在慶典同時,人和自然界不知不覺成了敵對狀態。2009年他們決定做全新的婚宴品牌「心之芳庭」,透過森林婚禮,讓人和自然重修舊好。她們爭取到兩岸第一張國際碳足跡認證、做綠色蔬果婚禮,取代魚翅。以對環境最小限度的負擔,辦一場人與自然都感到幸福的婚禮。這不僅是對自然的反饋,也是對人生的交代。王村煌說,「你好像在彌補人生,透過婚禮,送給新人一個生命的禮物。」
有人會問,既然大家都愛吃魚翅,為什麼要反其道而行?
就像電影《後會無期》中,年輕氣盛的馮紹峰指責賈樟柯行為無賴,賈卻神態自若冷眼回他:「小朋友,大人的世界沒有對錯,只看利弊。」但這世界上還是存在不願意「不看對錯、只看利弊」的大人,「我們只是很單純去做我們認為對的事,」王村煌說。
生命的疑惑:該追求100%還是3%?
為什麼在八八風災後物資匱乏的偏鄉,要開一間咖啡館──「好好」?在品牌發展趨於穩健時期,薰衣草森林做了一個令人不解的決定。他們將第6個品牌「好好」的分店設於高雄甲仙,一個昔日八八風災災區,青壯年人口外流的偏鄉。
是什麼足以讓人犧牲100%的利潤,只為滿足3%的人的需求?王村煌說,只因他們想「再一次勇敢」。一旦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會更謹慎評估風險,反而變得不太勇敢。
他解釋,14年前兩個女生的勇敢,所以才有薰衣草森林,到甲仙開店是為回望初衷。他們提出「歸鄉人計畫」,以年薪50萬徵求青年回鄉。除了賣咖啡,還要做田野調查,拜訪在地人,一個個蒐集人文歷史故事,留下甲仙記憶。
這間偏鄉咖啡館,即使已精確算出收支比為2:8,肯定虧損,但王村煌說,不足的部分就用其他店的營收來補。但就一個品牌靈魂而言,初心最珍貴。他曾說,如果薰衣草森林自稱是幸福企業,就該把幸福帶回甲仙。真正的幸福是做到「人進物出」,讓旅客進來、產業走出去,建立一個共生的幸福圈。
從30歲的浪漫,走到40歲的沉澱,不論是庭妃還是王村煌,對「幸福」有了新的詮釋:不是自己好,而是幫助大家一起好。正因他們做的每件事,都與自己對生命的理解有關。看到市場上的支持,王村煌漸漸發現,不只兩個女生的生命狀態,薰衣草森林其實是理想生活的提案者,勾勒出許多人在生命不同階段的內心渴望。
既然是跟隨著生命長成的品牌,王村煌說,就不存在商業邏輯中一味追求利潤極大化的規則了。
生命的遺憾:忙碌追求,所為何事?
企業因人的供需存在,到最後卻只看物質供需線。薰衣草森林不同,他們看重心靈供需曲線。像是人生中不免留下的遺憾。面對遺憾,你會耿耿於懷,還是感謝?
2006年創立第4個品牌「緩慢民宿」時,王村煌剛過40歲,本該是「不惑之年」,人生卻充滿困惑。40歲的男人是社會中堅分子,上有父母、下有兒女,活在世俗的壓力下。王村煌形容,美好會回歸柴米油鹽,人生看似無恙,實則千瘡百孔。
不同於年輕時要的是追夢勇氣,所以創立薰衣草森林;邁入中年,要的反而是從生活中抽離沉澱。城市節奏太快,就讓「緩慢民宿」把人帶離塵囂,在山川草木面前,聽見身體和內心獨白。
唯有暫停,讓人誠實面對自己。但也是在這樣的回望之中,遺憾變得赤裸裸。
2年前,薰衣草森林創辦人之一慧君病逝,是團隊心中難以磨滅的遺憾。縱然不捨,團隊卻沒有因此被擊垮,反而找到一個「化遺憾為美好」的
做法,他們延續慧君的心願,創立「好好」,讓世界記得這樣一個浪漫的女孩。
好好,字面上是兩個女子,也是品牌從自己好到共好的轉捩點,好好不是一間店,而是一個社群,農業、藝術、飲食、文化等議題在裡面碰撞激盪火花。利他比利己更重要,無疑是社會企業的主張。王村煌卻說,薰衣草森林就是一般企業,理想生活主張仍要靠營收支持,才不會空談。
邁入50歲的王村煌,把最新體悟化為第7個品牌「緩慢文旅」。他寫道:「旅行,使我們陷入思考,反叛常規,相信未來,感謝過往的遺憾。」
找到人心供需曲線,薰衣草森林透過一個品牌、一個主張、一段遺憾,填補人心缺口。品牌不只做生意,而是跟著生命脈搏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