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昂市西德聯邦議會不遠處，有座漂亮的別墅，門口銅牌寫著「VdC－－波昂辦事處」。
VdC是菸草工業公會的德文縮寫，總辦事處在漢堡。座落波昂高級地段的這棟樓房自六０年代中期開始就是他們的分支機構，二十年來，卻沒有什麼業務可辦，只是在偶爾香菸稅率有變動時，才會有菸廠老闆來開開會。
平常只有一位祕書小姐留守的辦公室，月來多了一位律師－－四十四歲的海姆是香菸事務專家，公會請他坐鎮西德行政首府，密切注意近來裊繞國內的禁菸風雲。
西德禁菸風雲裊繞
由於醫學界指出「抽菸」是許多疾病的罪魁禍首，使得大家的矛頭不約而同對準了癮君子和菸商，西德的菸草工業界可說是目前受到壓力最大的行業。國會裡不論紅派綠派，幾乎每天都有要求對香菸製造商採強制政策的呼聲。如社民黨的老菸槍議員姚尼西建議拆除香菸自動販賣機，理由是「保護年輕人」。
以保護生態環境與衛生為主旨的綠黨人士，當然更主張除了目前已有的種種限制之外，應該完全禁止菸草廣告。其他如癮君子付特別稅、禁止在工作場所抽菸等等，更是許多聯邦議員的提案。這些近幾個月來前什後繼的建言，已正式集結成一份二十九頁的草案，交給聯邦衛生部長蘇絲慕女士。
如果所有的議案成真，那不僅社會保險局可坐收「香菸特別稅」津貼，連超級市場和街景也都要改觀了。屆時超市收銀台不准再陳列香菸，以免有消費者結帳時「順便」買包菸；而全西德五十萬台自動販賣機都會被拆個精光，那才真教菸商難過－－據統計，西德境內賣出的香菸裡，有二分之一是自動販賣機的功勞。
「來根菸吧？」
「不，謝了！」
不但拒抽，世界上反抽菸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西柏林衛生當局的醫生表示，根據研究報告，「二手菸」帶來肺癌的可能性極高，其他如慢性咳嗽、頭痛、呼吸不順和暈眩等疾病，也都是菸槍吞吐的雲霧引起。 今年五月底，西德聯邦衛生部首度正式呼籲民眾注意二手菸的危害。要求政要、工商界主管和為人父母者分別「在工作地、公開場所和家裡採取適當措施」
菸商很不是滋味
為了避開幾乎無所不在的香菸迷霧，非吸菸者要求「淨土」的聲浪越來越大。靠菸草為生的商人覺得很不是滋味，「我們不願再受歧視了，」新任VdC理事主席，也就是美國菲利浦摩里斯公司(生產萬寶路香菸)的西德總裁魏利表示。菸業公會認為所謂香菸禍害云云真是「片面又危言聳聽」。公會理事柯尼希說：「很多指控根本不對。」在一份公會對內文件上他頗篤定的寫道：「如果抽菸的癮君子不為所動，而政客們也不覺有什麼立法需要的話，菸害的說法對我們根本沒有影響！」
然而，全國上下蔚然成風的拒菸聲勢對菸業界實在不利。香菸的銷路也大不如前，而且顯然會一直往下降。西德吸菸人口最高峰時是一九八一年的一千八百萬，當時也是香菸老闆的黃金時期；空前絕後的賣了一千三百億枝。今午的銷售量預計會比當年至少少一百三十億枝。
雖然市場萎縮了，但西德五家大廠決定聯手奮鬥。前任理事長馮史派西特已六十二高齡，冷靜的奉勸同業後進「不要壞了和政界的關係」，可是比他小二十歲的新任當權派魏利鬥志高昂，力主「迎戰」。他認為菸業公會以前不敢有任何激怒立法當局的軟調政策根本錯誤。
「時代不同了，」駱駝牌香菸西德公司業務負責人費雪也幫腔：「我們該放大聲量才行。」
在波昂辦事處設法律顧問是菸業公會的第一步。今年六月，魏利理事長更一手策畫了第二波－－一個打著「和諧計畫」旗號的護菸行動。公會主幹的西德五大香菸企業為此集資二千萬馬克，同舟共濟地為親愛的癮君子出擊。
發動護菸行動
「和諧計畫」是個以攻心為主的宣傳戰三部曲：強調自由人自有主張，以「分化瓦解潛在反吸菸勢力」。他們先從「教育水準較高的階層如政治家、教師、政府官員……下手」，喚起這些人的「個人自由意識和對國家的責任感」，方法是在各政黨機關和專業雜誌上刊登寓廣告於無形的各式文章，利用歐哈德(基民黨)、歐倫豪爾(社民黨)、賀依斯(自民黨)等國之大老的名言佳句來印證自由、自主－－自已選擇菸抽。強調西德菸業界希望知道「知識份子是否認為政府對個人自由和經濟自由有干預的必要和意義」，進而建議成年國民「對消閒享樂品應能做理性的判斷取捨」。
下一步，是針對全世界反吸菸人口而擬的一篇「第一屆世界菸槍大會」滑稽怪誕的廣告，主張「禁止不抽菸的人有任何嗜好」。
此外，今年九月裡，全國各大報紙和書刊上將會出現一系列為癮君子發言的廣告，對一般大眾動之以情。
可惜香菸大亨的「和諧」觀念有限。他們拒絕了西德衛生部在五月中旬向漢堡菸業公會提出修改廣告的意見。
其實衛生部長蘇絲慕也準備了一套反宣傳廣告，訴求重點在二手菸的害處。
看樣子，抽菸、禁菸會有一陣廣告戰好打。菲利浦摩里斯公司發言人布萊特巴赫宣稱：「政府為禁菸廣告出多少錢，我們就出多少錢對打，代價再高也在所不惜。」布氏是菸業界有名的悍將之一，他原是基民黨的國會議員，一九八四年被菲利浦摩里斯公司重金禮聘，和波昂的舊有關係和精明幹練使他在公關部門勝任愉快。
西德另一大香菸企業麗滋麻集團(Reemtsma)的首腦沛丁豪斯更是強硬。麗滋麻的名牌淡菸R6和Rl一向是以女性為訴求對象，R牌「我愛抽菸」的新廣告也在德國大街小巷示威了兩年餘。今春衛生部要求沛氏撤換這句廣告詞未果，女部長蘇絲慕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他換成「我愛淡菸」，還是碰了釘子。
辯解吸菸的好處
西德當局的菸商對手是越來越難纏了。漢堡VdC公關部印製了一本「菸業經理人員手冊」，以問答方式辯解吸菸的好處，分發給各香菸公司領導階層；熟讀後，面對政要、記者、親朋好友的一些艱難問題，當可應付自如。
公會也為香菸餅告業者設計了類似的手冊，從大盤商到第一線的零賣店售貨員，凡是賺香菸錢的人都有這本救難書，幫忙應付工作中可能碰上的問題。
尋求學術界的支持當然是香菸大亨不會忽略的法寶。一九七五年，菸業界花大錢成立了一個「吸菸與健康研究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研究成果都很特別，譬如：吸人的煙縷能減輕許多種病痛，諸如記憶力減退、震顛性麻痺、耳鳴等等。
不管這類「研究報告」是否能穩住一些猶疑不定的吸菸人口，香菸工業界內部卻是早已為此起了爭議。隸屬英國Rothmans企業的西德Brinkmann公司老闆克拉頓就認為最好不要如此走火入魔，「我們應該強調吸菸之樂。」他說，要讓消費者瞭解：吞雲吐霧是一種生活品味，不是一味要他們多買猛抽。
香菸商當然早就知道把「香菸和生活品質結合」當做廣告訴求重點，也不惜為這類廣告花大把銀子，表示自己才是最適當的品牌。一九八六年一年間，西德五大香菸企業花在廣告上的錢就達三億馬克。
政府是大股東
這個數目沒有人心疼。香菸大亨心疼的，是政府抽去的稅金。「政府是我們的大股東，」菲利浦摩里斯的德國老闆魏利說：「我們從一月到九月都是在為波昂的國庫辛苦工作。」只有剩下的三個月所得才能入到公司的帳上。
或許正因納稅多，香菸大亨才可能在政府要立法禁菸時有點說話的資格。相對的，波昂政要中也有不少幫他們說話的人。財務部長史托騰貝格和勞工部長布律姆就是其中一二。
布律姆和菲利浦摩里斯公司發言人布萊特巴赫曾是基民黨內的好夥伴，還當選過一九八四年的「菸斗先生」。布律姆反對蘇絲慕「工作場所不得吸菸」的法規，他表示，「這是公司工廠自己內部的事，應該讓他們有決定的自由。」
雖然聯邦當局對立法禁菸意見還不一致，禁菸在西德民間卻已有相當成效了。如西德排名頂尖的的西門子企業，就已由企業工會委員會自決砸爛了所有的菸灰缸－－工作時不吸菸，並且在公司刊物上痛叱吸菸的壞處，甚至還出了一本別冊，討論尼古丁之害。
香菸工業界的「自由自主」口號顯然打不動寶愛自身健康的一些「成年國民」；相對的，西德政界擬向菸槍加收特別稅以轉資受菸害病患的構想，當會獲得相當的瞭解與同意。
蘇絲慕部長的政策若真實現，癮君子和香菸工業就要難過了。他們勢必更要同舟共濟，「在這種情形之下，」VdC理事主席魏利嚴正表示：「我們是不能棄千萬癮君子於不顧的。」
(取材自Der Spiege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