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民進黨又成為社會關心的焦點。過去兩個月來,為了爭取年底選舉提名資格,民進黨內出現派系大動員,實力派互相換票、認養對方「人頭」(代繳黨費),甚至出現一票數萬元的傳聞。而黨員互相檢舉、抹黑、放話等場面之激烈,令不少民進黨員心有餘悸,好像經歷一場「黨內幫派火拚」的噩夢。
這種快速滑落、惡質化的形象,激起黨外元老、前台東縣長黃順興投書報社,痛陳「五0年代賄選、宴席、作票等競選弊端,國民黨已有收斂,反而是民進黨一部份人不甘落後」。一位娛樂界人士在安慰初選「吊車尾」的立法委員施明德之餘,也冒出「別理那麼多,現在的民進黨就像個馬戲團」的嘲諷。
「他是個比較純的政治人物」
一向沈潛的林義雄,也在此時宣布參選將在五月舉行的民進黨主席,並帶起一股社會期待的旋風。大家期待他以清新的道德形象,扭轉日趨惡質化的民進黨本質。
他一宣布參選,立刻獲得民進黨內重要派系的支持。台北市長陳水扁的重要幕僚指出,相較於其他黨主席參選人,林義雄「尊重體制、堅持原則更甚於權謀策略」,不會出現像許信良「夜奔敵營」、黨內路線模糊不清的困擾。
新黨趙少康也研判,林義雄如果當選黨主席,民進黨的路線勢必出現變化,「因為林義雄是個比較純的政治人物。」
就連對政治冷漠的中產階級,似乎也多了一份期待。「我相信他是看不下去,才出來選黨主席,」《世界經理文摘》總編輯方素惠語氣激動地說。她感覺,民進黨近年來手風奇順,關鍵不在策略成功,而是人民不希望國民黨那批人當選,民進黨卻因而自我陶醉起來。
社會對林義雄的期待,與他過去的表現和經歷有關。
曾經是美麗島事件受刑人、林宅血案(母親、雙胞胎女兒被謀殺)苦主,加上近年來支持學運、以徒步環島推動「核四公投」、發起五0四大遊行,甚至罷免黨主席等運動,林義雄一直維持由下而上、不與當道權勢合謀的作風。這樣的經歷使他籠罩在道德光環裡,並有民進黨「神主牌」的稱號。
即使競選黨主席,這位五十八歲、中等身材、長期接觸草根、皮膚曬成古銅色的台灣反對運動元老,也正以一些具體行動來展現他不拐彎抹角的政治風格。
例如,當四月中旬民進黨爆發初選「作票」事件時,身兼反賄選小組召集人的林義雄,根據證據以及小組成員意見,迅速做出「建議中常會將廖彬良案移送司法機關處理」的提案。這種形同宣判涉案人「政治死刑」的做法,引發民進黨中央再度清查相關證據,以及林義雄在臨時中常會上發飆等事件。林義雄一方面批評姚嘉文、邱義仁等昔日戰友逾越體制,同時強調,中常會若不信任反賄選小組,乾脆把它解散;因為反賄選小組不能因政治考慮,「做出不合法的事。」
「他衝得太厲害,」一位長期觀察民進黨的報社記者認為,林義雄此舉帶來喪失各派系支持的風險,因為「不少派系大老心中都在嘀咕,等他當主席,這個黨怎麼運作。」
他的痛,激起年輕人的悲憤
瞭解林義雄的人其實不意外。早在二十多年前擔任省議員時,他就曾公開斥責國民黨為「叛亂集團」,充分表現言人所不敢言的特色。
這種認真,或許和他內向但敏銳的氣質有關。
在許多人眼中,林義雄是個隱密性很高、不易看透的政治人物。他的個性就像在公眾場合的表現一樣嚴謹,平常安安靜靜、謹言慎行,似乎與人保持距離。他不像現任黨主席許信良,主動找出許多話題、炒熱氣氛;也不像施明德或姚嘉文,不時給人溫和友善的微笑;或像張俊宏般揮灑華麗的文章。除了早年的朋友與相知甚深的追隨者外,似乎很少人知道林義雄也有「大碗喝酒」,或在結婚周年時送妻子情詩等豪爽浪漫的一面。
林義雄的父親是太平山林場的工頭,在他十歲時過世。因此,由母親和叔叔照顧下長大的林義雄,從小是個內向、喜歡讀書甚於與人交際的孩子。這種性格使他不負長輩期望,考取台大法律系並取得律師資格。
但是,一場戒嚴時期司空見慣的選舉敗訴官司,卻為他開啟從政之路。民國六十四年時,宜蘭同鄉、擔任省議員二十多年的郭雨新競選立委,結果高票落選。年輕的律師林義雄與姚嘉文,找出對手林榮三賄選的證據,控告對方當選無效。法院的判決是查無實據,予以駁回。
林義雄不服,挺身參加反對陣營,並於民國六十六年當選省議員。在省議會裡,林義雄忽而與張俊宏聯手,質詢當時的省主席林洋港;忽而與邱連輝、張賢東等人唱和,杯葛國民黨的政策。鮮明而強硬的立場,使他成為不久後發生的美麗島事件中,國民黨認定涉案最重的「五人小組」成員之 這段時期,林義雄從春風得意的雲端跌落到人間至痛的谷底。
就在軍法審判期間,林義雄家中遭人潛入,將他母親和雙胞胎女兒殺害,血案至今末破。這件發生於民國六十八年二月二十八日的滅門血案,讓林義雄聞訊後槌胸撞牆、痛不欲生,更激起許多同情黨外運動的年輕人的悲憤,覺得「該出來做點什麼事」。原本不問政治的陳定南,就是在那時決定棄商從政,出馬競選宜蘭縣長,開啟宜蘭縣十六年反對黨執政的新紀元。
遠走哈佛,為回台灣做準備
四年多的牢獄期間,林義雄的牢友大多是走私大陸貨的漁民,關三、五個月就出獄。眼見別人來來去去,平常以《聖經》與《華嚴經》磨練心志的林義雄,實在做不到與他們同悲共喜的修養。「我從勉強而言不由衷的祝福開始,一次兩次三次四次,能說的東西愈來愈多,終於能在祝福別人時不帶個人的悲喜,」坐在簡單樸素的慈林文教基金會辦公室裡,林義雄淡淡地說。
假釋後的林義雄遠走哈佛大學,完成公共行政碩士學位,並遊學英、日等國家,安靜地「為回台灣做準備」。儘管身在海外,實事求是的性格卻少有改變。據台北市政府訴願委員會主委張富美回憶,林義雄在哈佛大學念書時,即使紅燈轉綠,他仍要等行人指示燈轉綠,才肯起步通過十字路口,「認真得連老美都慚愧。」
但是,這種性格卻與國內政壇風氣相去甚遠。民國八十年回國後,林義雄不參加派系、不經營人脈,雖然被禮聘為民進黨首席顧問,但對黨內政策影響有限,很多時間都花在從事社會改革的慈林文教基金會上面。他在八十四年角逐民進黨內總統提名,初選就出局;一年前,他發起罷免黨主席,同樣後力不繼,甚至引發與昔日戰友反目的難堪處境。在競爭激烈、不容任何閃失的台灣政壇,能像林義雄這樣,挫折不斷而聲勢不墜者,其實相當有限。
「這是一種選民心理因素,」辭官返校任教的政大政治系教授黃德福分析。他指出,對支持反對黨的選民而言,美麗島世代扛下整個反對運動的苦果,自然讓人感覺虧欠他們。美麗島世代中,林義雄受苦最深,別人對他的虧欠感當然更強。「即使陳水扁出來選,也不一定贏他,」長期研究民進黨發展的黃德福說。
此外,從政二十餘年的林義雄,喜歡談理想以及重視草根民主的特質,也格外吸引尚未完全融入政治現實的年輕人。過去幾個月來,不支薪協助林義雄競選的耶魯大學社會學博士候選人、當年台灣學生運動領袖范雲坦承,義助林義雄,因為他有一種「古典政治家氣質」,談理想原則更甚於權謀策略。像范雲這樣的新生代,是林義雄競選陣營的一大特色。
對於挫折,林義雄一買的回答是,政治人物要有理想,甚至幻想,行事為人才有方向;努力的結果可能一、兩百年後才看得到,無需太在意。不過也有人指出,林義雄推動罷免黨主席運動,有他背後的壓力。「當時,國民、民進兩黨聯手強行修憲,私利考慮遠大於公益,早已引起知識分子和中產階級的普遍憤怒,一直維持道德形象的林義雄,勢必要對這股聲音有所回應,」這位瞭解其中過程的人士解釋。
挑戰來自黨內與自己
這種在乎清譽的思考,讓林義雄即使順利當選民進黨主席,挑戰也才剛開始,而非結束。
最直接的挑戰來自如何扭轉民進黨日漸明顯、看重權力甚於一切的偏差。一位政治學者觀察,近年來,面對氣勢日漲的民進黨,國民黨常拋出「聯合內閣」的風向球,做為打亂政黨布局、模糊選民認知的利器。民進黨則每逢選後,就會有是否加入聯合內閣的論戰,「反對黨的理念和堅持也愈來愈模糊。」
同樣的,民進黨雖然離執政愈來愈近,社會評價卻愈來愈低,關鍵就在個人與派系的得失遠超過政黨或人心的考慮。在廖彬良事件衝擊下,民進黨中執會激辯四小時,兩度投票,勉強做出局部初選與重新投票的決定,「派系妥協更甚於公平正義」,一位參與當天中執會的成員坦承。
此外,民進黨看似戰將如雲、人才濟濟,但自中生代以降,或因精於選舉、策略,當有眼光不夠遠、心胸不夠開闊的毛病。「這與他們太早從政、太少理想有關,」一位美麗島世代的立委認為,如何使黨內新生代有更恢弘的器識,是民進黨開創更寬廣新局不可或缺的條件。
這些挑戰,也是社會關注林義雄的焦點。一位台大醫生就很悲觀,擔心林義雄調適不了自己的理想性格,改變不了民進黨的偏差。「他的出馬,不代表他真的下到凡間,過問俗務,而是今天全局非我不可的心態,」這位醫生觀察。
研究民進黨很有心得的黃德福則表示,「黨主席雖然代表全黨,民進黨的權力卻在派系共治的中常會中,主席能夠發揮的影響力其實很有限。」不過,也有人認為這種說法太小看林義雄,「他可能很固執,但是非常聰明,學習能力也強,」仔細評估過每位黨主席參選人後,一位民進黨公職人員很有信心地說。
三百餘年前,閩人吳沙循三貂角入蛤仔難(今蘭陽平原),兩百多位隨從者米一斗、斧一柄,展開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開拓大業。當地番社驚恐,全力襲擊,吳沙先以力制、再施藥救疾,終於平撫番族,建立漢人新社會。
吳沙開蘭陽的軟硬兼施,是否會在今天的林義雄身上重現?
林義雄Q&有感則發,為所當為民進黨的執政之路
問:你認為民進黨要執政,有哪些障礙待突破?
答:客觀環境講起來,民進黨來自本土,對土地有直接感情,與人民有良好互動,終究會受到人民的信任與託付而執政。其他政黨就沒有這方面的優勢。像國民黨,它本來是個外來政權,雖然換成本地人執政,但是統治方法和外來政權沒有兩樣;至於新黨,看起來就像不想認同這塊土地似的。民進黨在這方面就占了優勢。
就主觀條件來說,執政的最大障礙是民進黨員在漸漸得到權力後,能不能抗拒誘惑,防止腐化。這點若能做到,執政將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至於民進黨目前為人詬病的人頭黨員問題,最好的解決方法是改變一般人民對政黨的觀念,以及對政治的疏離。如果支持民進黨、愛護民進黨的人願意犧牲一點時間、繳一點黨費加入民進黨,就是我們一般所說的自主黨員。這樣的黨員增加,人頭黨員的作用就少了。
問:你認為民進黨已經接近執政了嗎?
答:可以說民進黨的努力還不夠,不然早就執政了。
領導理念
問:如果你擔任主席,有沒有什麼解決黨內初選惡質化的腹案?
答:要怎麼做,還要與黨內同志研究。我有一個構想,發起一個加入民進黨的運動。我們要廣泛地宣傳,讓一般人瞭解民主政治本來就是數人頭的政治,既然有心要民進黨好,有心讓台灣成為民主的社會,就花點時間、精神、小錢當自己的人頭與不受控制的黨員。
另一個問題是,民進黨漸漸有了權力地位,一些現實、毫無政治理想、把政治當成營利事業經營的人自然也會加入。他會計算要花多少成本,能得多少利益。未來民進黨內這種人會愈來愈多。
做為民主政黨,我們不能拒絕這類人參加,但他可能會污染民進黨的文化,像賄選買票等。我們一方面要宣傳,以改變這種政治文化;另一方面也要建立解決問題的有效機制。每次選舉的幾個月前,就應該成立反賄選小組,並且部署充分的人力、經費,以便有效執行反賄選行動。
另外,政府應將政黨內部選舉視同國家業揮。國眾選舉的賄選要坐牢、受刑事處分;政黨內部選舉也應該比照處理。政黨查賄選,缺錢也缺人,想要自己防止賄選是非常困難的。
更重要的還是民進黨人要有堅持理想的勇氣,與抵抗誘惑的能力。民進黨應不斷地加強對黨員的訓練與教育工作。
問:你準備如何扮演領導型政治人物?
答:其實,一個政治人物不需要太多幕僚。他應該以社會上的研究機構以及研究人才的心得,做自己的知識。沒有哪個政治人物懂所有問題嘛,那是不可能的。有人說民進黨沒有公共政策;執政後全國智庫的研究都歸你用,看你用不用而已。政治被國民黨搞得好像很奧妙,其實並沒有那樣神秘、奇怪。
政治人物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基本理念。許多公共政策是水到渠成的,社會發展到一個程度,自然會有那些政策。國民黨老是說民進黨沒有公共政策,那是在誤導人民。事實上,國民黨才沒有公共政策,經常急就章地隨便做決定,沒有長遠的規畫。民進黨反而經常在思考公共政策,只是原則比較粗糙而已。
政策與談判
問:民進黨如何形成讓人民支持、信任的具體產業政策與中國政策?
答:政策要匯集黨內智慧與專家意見而形成。事實上,人民的信任往往來自領導人,而非政策。當然有人是研究經典後而信教,但更多的人是因為傳教士做得好而信教。所以,民進黨人一定要對自己的言行有更多的期待。至於政策,民主政黨本來就是集眾人智慧而來。政策即使在客觀上或後來的歷史判斷是錯誤的,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民主國家、民主政黨,政策的形成本來就是這樣來的。
問:就兩岸政策來談,面對中共非理性的動作時,你會如何處理?
答:黨外時期的我可以率性而行。我說的話我自己負責,因為我是反對派議員,應該講的話就講,無關其他人的安全、身家責任或利益。一旦擔任不同職務,那就完全不同,我要考慮的已經不是個人安危問題。
問:除了人民的考慮以外,你怎麼看談判?
答:不管是哪種規模的談判,組織內部要先凝聚共識,談判要公開。我們是民主國家,要受人民的監督,而且,談的結果要有意義。要談判就要有這三個條件,不然有什麼好談的?變成政治動作嘛。跟新黨、國民黨當然都可以談,因為社會有公評,大家不敢亂來。
問:所以,未來不論是三黨之間或是兩岸之間,你都主張談判?
答:當然。你必須隨時和別人溝通。我主持中國政策研討會做結論時就說:這麼大的政策,絕不是兩三天、只在黨內談談就好了,結論出來後還要和其他政黨、社會、國際友人或是中國協商。有關的人我們都應該談,讓他們瞭解,也瞭解他們,然後找一個對大家都好的政策。譬如說,我們可以問,中國拿下台灣,對中國好不好,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後,可能大家會更理性。中共現在說要解放台灣,但以後也可能改口;在此之前,為什麼我們要刺激她打台灣呢?
對台灣的期望
問:你最關心的台灣民主發展問題是什麼?為什麼?
答:一般人講政治,談的是政治人物的互動,或是政黨的互動。我所想像的政治不只如此。政治不只是政治人物或政黨的互動,更重要的是人民與政府之間的互動;人民如何控制政治人物,如何使政治人物依照人民的意思做事。
我們常說政府官員是公僕、人民是主人,但如何實踐才是最重要的。一般人忽略了這部份,一從政就自認有多了不起,要提出什麼治國理念,要人民跟著走。人民也懶惰,選了一個總統,一切就都是總統的事。這種心態是不對的,有這種心態就不可能成為一個民主國家。
從事政治工作,我著重培養人民的自主性,讓人民當主人,行使主人的權利,也願意負起主人的責任。我會從事文教工作,與發起核四公投運動,都是希望藉此實踐政治上的理想。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這麼高明的人:樣樣都行,把我們的國家帶向一個美好的末來。我不相信。
問:你對台灣有很高的期許?
答:投身政治,我認為一定要有一個幻想,才能往那個方向走;幻想也就是指引方向的指針。談到這裡,有一點令人很難過的是,國民黨在台灣的統治方式一直是讓人民吃飽、有錢,就是不願意讓人民有精神方面的想像。國民黨所有的政策都指向物質化世界,台灣人就變成高度物質化的人。
問:你認為台灣人真的可以脫離小格局與帶著悲情的宿命嗎?
答:當然可以。這種信念來自我的接觸;即使是鄉下人,也不比歐美國家的人差。歐洲人能做得那麼好,主要是客觀環境的因素,他們有良好的社會制度。當然,形成社會制度需要時間,而且是很長的時間,但仍要朝著像先進國家那樣有品質、精神生活很幽一兒占呈的人文素質的方向追求。當然,這是一個信念,無法用客觀數據來說明。但是如果你沒有那種信心,你就活不下去。如果沒有這種信心,台灣會愈來愈壞;一定要充滿幻想,對追求理想有信心,你的生活才有意義。
問:有沒有人澆你冷水?
答:有啊,總統初選時,尤清就說「你那個是烏托邦」。我說,從事政治一定要有烏托邦的幻想;有理想.走的方向才會正確,否則就成了亂走亂闖。
堅持的信念
問:在《美麗島》雜誌時期,你也常說一些很刺激的言論、像「國民黨是叛亂集團」。你如何分辨政治上的勇敢和鹵莽?
答:我對事情有什麼感觸,就會講出來。
問:你行事怎麼拿捏分際?
答:我認為應該做這件事,我就做。拿罷免黨主席一事來說,民進黨內也許有不同意的聲音,但是我在社會上的朋友都說這樣做才對,而且早就應該這樣做了。
那一次修憲是我們凝聚全民共識的最好機會。如果我們發起一個運動,在台灣各地討論憲法要怎麼修,對國民意識的凝聚最好。這絕不是國民黨與民進黨如何互動的問題。你還記得我們的修憲主張嗎?我主張停止修憲一年,大家好好討論,然後舉辦公民投票,一年後修憲。這樣不是很好嗎?
以當時的力量而言,如果民進黨堅持這麼做,國民黨會不聽嗎?他們不聽就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國民黨會聽你的,不是因為你們幾個人,而是人民支持你。你脫離人民,如何與國民黨討價還價呢?
問:做為政治人物,你沈潛了相當長的時間,這對你有什麼意義?
答:我留學哈佛,寫了《台灣共和國基本法》,也寫了以非武力抗爭改造社會的文章。我在慈林開領導課程,談的不是權謀,而是服務,學的人也很高興。其實學的東西能不能用,就看你的心是不是急功近利。有些外國回來的朋友認為,一回來就要選舉,不選舉就沒有政治權力,做不了事。但是不選舉的人照樣在做事;台灣有好多人默默在做事,這些不選舉的人對台灣的貢獻,比政治人物還要大。有些朋友就是忍受不了寂寞、又急功近利,他們在外國養成的好習慣,回到台灣都不見了。
問:你如何忍受寂寞?你的信念一定會實現嗎?
答:我的信念是:這一次不成功,並不代表這樣的想法不能成功。我知道目前支持我的人是少數,我的想法也不是主流。這本來就是一個長遠、辛苦的工作,不瞭解這一點就要談改革,自己會先撤退。
大家都說追求理想很偉大。追求理想為什麼痛苦,為什麼很多人半途而廢?也有人認為自己已經犧牲奉獻那麼多,就唉聲歎氣地好像大家都欠他似的。我不認為是這樣。我相信,追求理想一定是件非常快樂的工作。如果你追求理想卻不快樂,可能有兩種原因:你追求的理想價值有問題;或是修養不夠,才會覺得受到挫折。在我覺得有點灰心的時候,就用這兩點來檢討自己,並讀一些喜歡的金玉良言。
人的成長其實就像從廁所的蛆一直進化到神的境界。人生應該這樣才有意義。人不可能變成像神那麼完美,但是,有心追求完美,你的人生才有意義,否則你的一生不是毫無目標嗎?
(李明軒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