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後面經常跟著一個逗號,香港的瓊瑤。年輕女孩們大都在失戀的時候想到她。許多讀者寫信謝謝她,說她的小說陪她們度過人生最沮喪的日子。有人說,她是九0年代末期都會愛情的臨摹高手。
她「天后」級的身價,不過就奠基在這幾年間。五年前,不願透露真正年齡的張小嫻初試啼聲,固定在香港《明報》寫專欄,用雜文書寫一個女性的生活經驗。因為她專注描繪都會愛情,讀者反映熱烈,遂被出版社網羅,兩年後就推出第一本愛情小說,並在《明報》上連載。
寫小說時,心中只有自己
蓄一頭直髮的張小嫻分析,她寫愛受到歡迎,是因貼近人們日常生活的緣故。她的愛情故事不是雲飄霧渺,而是世火俗煙。她喜歡眼觀耳聽。街上一對男女吵架,她會駐足聆聽,聽他們吵什麼、觀察他們如何相處;社會新聞事件男女兩造的心理,也是她取材的重點。「對於每個寫作的人,觀察能力非常重要,」張小嫻如是相信。
有趣的是,她臨摹生活以虛構小說,她的小說反過來又成為真實愛情生活的範本。一位喜讀她小說的新聞工作者觀察,她小說的情節、對白,彷彿無處不在,不知道是她「抄襲」讀者,還是讀者「剽竊」她的故事。
張小嫻自析,她的小說最特別之處是在布局與情節緊湊,很能抓住讀者的呼息。張小嫻將這歸功於她的編劇經歷訓練。在寫小說之前,她曾擔任電視編劇,最在意的就是觀眾要看什麼,練就出抓住讀者心理的工夫。同是劇作家出身的匈牙利作家雅歌塔,其小說之引人入勝也在於精工雕琢的布局。
然而,對張小嫻而言,編劇本和寫小說畢竟不一樣。她堅持,做編劇是寫觀眾要看的劇情,寫小說卻是要寫自己相信的道理。「愛情有個普遍性,我不會因讀者喜歡什麼就寫什麼,」一口濃重香港腔調的張小嫻表示,寫小說時,她的心中沒有讀者,只有自己。
言情小說一代宗師瓊瑤,在七0年代為華人世界打造了一個愛情王國,影響垂今不墜。經常被拿來和瓊瑤相比的張小嫻,在言談之間避諱談及瓊瑤。她小心翼翼地比較,她的故事比較寫實,沒有「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圓滿結局;她不想訴諸夢幻、只想傳達和現實社會息息相關的愛情真貌。
意外地做了愛情代言人
「我沒想過要影響這個社會,只是把女性看法寫出來。我也不代表所有女人,我只代表自己,」談到港台兩地的張小嫻熱,她堅定地說,她從不想成為九0年代的愛情代言人,她所做的只是寫出自己的觀點。
缺乏建立愛情王國的企圖心,或許是因為她是「意外」做了愛情代言人。在大學畢業以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作家。小時候她是個tomboy(男性化的女孩子),總是和男孩子打成一團;大學念的是大眾傳播,除了在電視台兼差寫劇本外,和愛情小說毫無淵源,言情小說也不是她最愛閱讀的作品。
勉強能和言情小說扯上邊的,是她的女校經驗。女校是言情小說重要的溫床,她中學念的是校規保守嚴格的教會學校、女校(瓊瑤的愛情發源地也在女校),雖然校規中有不准看言情小說這一款,但她「學壞了」,會私下偷看羅曼史。
雖被定位為言情作家,但她拒絕承認自己寫的是羅曼史。她反擊,羅曼史脫離現實,她的作品卻反映現實。她深信愛情不能虛無,人之所以會愛得不開心是因為追求虛無的愛情。「況且,我也不相信romance,」三年內共寫了六本小說的她衝口而出。
雖然寫的多是悲劇收場的愛情,她自言對愛情並不悲觀。她也有自信,看過她的書會對愛情產生新的看法,因為這其中包含她個人對愛的了悟。「愛情談過幾次吧!不要問我幾次,」她急急笑說,她現在寫的故事,有許多都是過去的個人經歷,「過了很久以後,才知道失戀對自己幫助很大。」她會專注在寫情,是因為有衝動、夢想,她相信有真正的愛情,「不相信就寫不出來。」
談戀愛,不重複才有樂趣
一年寫四本書(兩本雜文、兩本小說)的她,在香港並不算多產的作家(香港另一天后亦舒每月寫一本)。她寫作的時候,一定要躲在家裡,讓自己陷入很孤獨的處境。小說完成後,也要不停地修改以求完美,即使是一字之差,就算送到印刷廠也要拿回來修改。自嘲有發表欲的張小嫻表示,她人生終極的目標就是寫出一整架的作品。因此,她最大的嗜好,就是躲在家裡每天練筆寫小說。
言情小說最為人詬病的就是情節重複,彷彿套入同一個公式,人物與劇情都「似曾相識」。為了避免落入格式化窠臼,張小嫻在寫每本小說的時候,都自我要求和上一本有區隔。她體會,寫完一個愛情故事,自己也像談了場戀愛,如果重複就沒有樂趣了。」她的小說在大學圖書館,幾乎和金庸一樣「一本難求」。
雖然廣覽群書,從科學、社會學到犯罪心理作品都是她喜歡的讀物,但她並不焦慮自己成為知名作家的「影子」。她最喜歡的作家是三毛,「看《撒哈拉沙漠》看得都哭了,」三毛的異鄉經驗讓她讀來津津有味。她特別嗜讀「故事好看」的書,因此獨鍾以故事鋪陳見長的西洋作家米蘭昆德拉與馬奎斯。
談到昆德拉,張小嫻仍不脫她善觀男女互動的本色。她分析,昆德拉對人的心理洞悉透徹,文筆風趣,「我想他一定是個很風流的男人,對,他就是這種人,」張小嫻說得肯定。
從事愛情加工業、輸出故事給癡男怨女,張小嫻顯然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