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讀家的夢想在台北實現

2005年再看誠品

新井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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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井一二三

2005-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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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讀家的夢想在台北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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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從來沒住過台灣,誠品書店也只去過幾次而已,但還是斷然要說:全世界我最喜歡的書店是台北誠品書店。喜歡看書的人,恐怕小時候沒有過快樂的童年。那不是我說的,而是一個猶太裔加拿大心理醫生告訴我的。不知道他說得有沒有道理,總之,我自己從小比較孤獨而特別喜歡看書。對孤獨的心靈來講,書店是安全感最大的避風港。躲在四周被書架圍住的環境裡,沒有人來打攪,能夠專心專意地逃入文字世界中去。

書店是一方面很封閉,另一方面很開放的空間。硬體上,它像城堡一般,跟外邊現實完全隔絕;軟體上,它卻為讀者打開通往全世界的大門,從這裡走進去,不僅能達四海五洲,而且能到過去與未來,讓人在旅途中認識到心靈上的知己,這樣子就不再覺得寂寞了。

小時候,我經常一個人站在東京住家附近的小書店,靜靜地離開現實而往精神世界啟航去了。我尤其喜歡外國的孤女通過生活冒險逐漸成長的故事,例如,以美麗的阿爾卑斯山脈為背景的《海蒂》。後來,慢慢開始覺得,這書店為我提供的空間太小太有限,於是去逛較大的書店。

離我家走路二十分鐘的地方,就是早稻田大學所在地高田馬場。火車站廣場有三省堂和芳林堂兩家大書店的分店。中學時代的我,呆呆地站在芳林堂的「社會」、「世界」、「女性」等書架前邊,不知消耗了多長時間。

上了大學以後,新宿東口的紀伊國屋書店成了我跟朋友們約會的固定地點。它當時算是東京最大的書店,樓上有劇場,樓下有紅茶店,整個大樓都散發著文化氣氛,乃著名的文人老板田邊茂一先生還在世的緣故。另外一個常去的地方則是舊書店集中的神田神保町,專門賣中文書的內山書店,我尤其頻頻去。有一次在狹小的二樓仰望著高達天花板的

書架,我忽然發覺:光是這一家經售的書,我也花

一輩子都看不完的。事後茫然若失了一陣子。就像交朋友要講性格,書店的個性也非常重要。哪個國家的書蟲都知道,書店的大小跟好壞沒有直接的關係,有些好書店雖然規模小卻挺可愛的。1980年代以後,東京的大書店愈來愈多,然而大多就是巨大書庫,令人找不到溫暖的感覺,更沒有個性可說。難道讀家在書店尋找的僅僅是知識?沒有人味就不行的。我大學畢業後,在仙台當記者的日子裡,常常偷閒去了一家小書店叫做八重洲書房。那裡不賣暢銷書,除非水平著實高,反而人文科學方面的書籍特充實,很多顧客屬於知識階層,我一進去就覺得好比回到了家。「安祥如在家(athome)」的感覺是好書店不可缺少的因素之一。八重洲的老板明顯有眼光,會選書,聽說那一家好書店早已關門了。這世界的鑒賞家始終不很多,可惜極了。

後來我飛往多倫多住下來,發現當地有不少專業書店,如:戲劇書店、旅行書店、女性書店、海洋書店、烹調書店、DIY書店。五花八門的小書店,滿有趣也確實方便。但是,畢竟範圍很狹窄,新鮮感不會維持很久。書店還是最好通往全世界的。當時,我最多去的是Bloor街和Queen街的綜合性文化書店。不過,我也逐漸得知,加拿大知識分子很多都寂寞不堪,於是訂閱《紐約時報》周日版,為了保持跟心靈知己的精神交流。

第一次去台北誠品書店受的衝擊,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世界果然有這麼溫暖的書店!它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好比在朋友家客廳裡隨便看著書架一般。當時住在香港過著寂寞生活的我,深深感動,甚至認真考慮遷居台北了。對我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誠品書店同時出售中文、英文、日文書,猶如四海五洲就擺在面前。通過自家雜誌介紹海外讀書潮流也是可圈可點的好主意。當時的台灣剛解嚴不久,不同時代的外國書籍同時得到翻譯出版,過去與未來竟然一起出現。那畫面,有點像是同一天過生日和聖誕節,禮物太多,稍微混亂,但確實有不可抵抗的魅力。

加上,賣書部和咖啡廳有機性結合的設計也特別巧妙,全世界讀家的夢想終於在台北實現了。誠品書店後來更改為通宵經營,整夜歡迎大都會的孤獨心靈,這樣子無疑是全世界最好客的書店了。由我看來,誠品書店代表台灣文化的精華。一方面有華麗深厚的中國歷史,另一方面有輕鬆寬容的海洋風土。混合而成的台灣文化兼備了深度和溫度。可喜的是,這些年在華人文化圈裡,誠品書店起的示範作用愈來愈明顯,在北京、上海等地,模仿它的書店已經開了好幾家。東京最近也有了一些書店咖啡廳(Book Cafe),雖然規模上仍遠不如台灣誠品,但總方向是對的,令我覺得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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