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東京觀光時,看了皇居嗎?有想過自己是怎麼看皇居的嗎?
是在皇居外苑的廣場上,以二重橋為背景,照張咧嘴而笑的全身像,當作「○○○來過皇居」的證明?還是住在帝國飯店,以為這樣就能眺望皇居,其實看到的只是東御苑?或者是搭乘利木津巴士奔馳在環快道路上,居高俯瞰由半藏濠和千鳥之淵所護衛的那片深綠色森林,然後埋怨高架道路不夠高?──因為越過那片森林,就是日本天皇的住處「吹上御所」了。
雖然嘴裡嘟囔著「什麼都看不到」,卻也沒有堅持想要一窺究竟的意志力。
所幸這世界上還有無論如何也要看到底的好奇寶寶,他不僅要看到底,他還要畫出來寫下來, 「現」給別人看。這位個性好笑,行為好笑,名字也好笑的好奇寶寶,就是日本舞台設計家妹尾河童,現年76歲。
抬高視角 細膩觀察
事情發生在老頑童還是個中年人的1979年,他為了把皇居給看得仔細,做了一件觀光客絕對捨不得做的事情──租了直昇機,沿著皇居的護城河一面盤旋一面照相,然後用畫筆一筆一筆地將四周城壕和建築物的細部勾勒出來,連樹都是一棵一棵地畫,最後將皇居全圖完整地呈現在紙上!
妹尾河童稱這種俯視的角度為「窺看」(日文為:覗く)。「覗く」這個日文字,除了可以解釋為透過小洞看東西之外,還有居高臨下探身查看事物的意思。我們不妨把自己想像成貼在大樓外牆、俯看紐約市街的蜘蛛人,因為高度的關係,視角一下子變大,所能看到的東西也變多。但只有視角還不夠,我們還需要蜘蛛人般敏銳細膩的觀察力,好比微調顯微鏡的焦距,原本在玻片裡混沌不明的微生物,突然就清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如果只是用蜘蛛人的視角來描繪皇居,那麼現在的「Google Maps」可以直接用衛星空照圖來鎖定皇居,不是更先進更精確嗎?在2006年出版一本日本早在1980年代就出版的舊書《窺看日本》,對現在的台灣讀者究竟有什麼趣味可言呢?
體會時代趣味
回到〈河童眼中的皇居〉,該篇敘述1979年1月2日的「參賀」,那一天,天皇一家會在隔著防彈玻璃的接見台上,向前來參賀的民眾簡短致詞並接受歡呼。對於早就習慣日本皇室出現在媒體上的主題,不外是雅子妃得了憂鬱症、清子公主終於嫁了出去、紀子妃為了男嗣而高齡懷孕等八卦消息之後,我們突然在本文中回到了昭和天皇的時代。
就是那個發動太平洋戰爭的昭和天皇。雖然昭和天皇在戰後發表「人間宣言」,公開聲明天皇不是神,天皇也是凡人,但日本國內始終有一股反對天皇制的勢力存在,1979年1月2日當天,據傳將有激進派趁機鬧事,使得原本只是前去觀察一般參賀的河童,意外地看到比平常更加警備森嚴的皇居。文中最有趣的是,不同世代對昭和天皇的態度,顯然是戰後出生的年輕一輩,帶著自己的小孩對天皇指指點點,簡直把天皇當成上野動物園的貓熊;至於年紀只比天皇小一歲(1902年出生)的老人卻表示,不曾錯過任何一次參賀,要是天皇過世了,他大概也不會再來了。
《窺看日本》所呈現的時代趣味,還包括河童前去旁聽根據1936年阿部定殺人事件改編的《感官世界》(1976年),因涉及猥褻罪導致導演大島渚被提起公訴的開庭過程;阿嘉莎克莉絲蒂筆下的東方快車褪去光華,被改裝成琵琶湖畔的鐵道旅館,進而討論到當時鋒頭正健的日本國鐵臥舖特快「藍色列車」;因為是古都,不能隨便開挖地面,所以更加值得描繪記錄的京都地鐵工程;甚至還有因應洛克希德賄賂案宣判有罪(1983年),緊急被《週刊朝日》委託而畫的前首相田中角榮宅邸(沒錯,就是那個在1972年和中華民國斷交的日本首相)。
透過工筆的描繪和幽默的文字,河童流的「窺看法」給了讀者另一種理解事物的方式,說不定還激發了我們「有為者亦若是」的氣概。下次有機會經過矗立在凱達格蘭大道上的總統府時,不妨「窺看」一下這棟由殖民時代走過威權時代、而來到民主時代的建築物,對於來自不同背景、隸屬不同世代的台灣住民來說,究竟具有什麼樣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