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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生物大災難

夏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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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傳位

1998-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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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生物大災難
 

本文出自 1998 / 2月號雜誌 第140期遠見雜誌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的香港,當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回歸大典的歷史剎那時,首宗「禽鳥型流行感冒」的犧牲者正悄悄離世;這個三歲小男孩不過是在幼稚園後院與雛雞玩耍過而已。比起回歸大事,這一點兒也不重要,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不到半年,這個闖禍的小小寄生物就讓全世界屏息,讓香港特區政府撲殺三百萬雞隻;這就是寄生物的典型作風,看起來那麼微不足道,卻往往做出驚天動地的事。

睬不扁的生物

回顧二十世紀初,當時剛發現抗生素和疫苗,再加上公共衛生系統逐漸建立,人類所到之處,各式寄生物無不紛紛敗退,而一九五○年代中期,新小兒麻痺疫苗與第二代神奇抗生素的發明,更使醫學界以為人類已贏得最後勝利。

好景不常 過去的二十年見證了一連串前所未聞的流行疫疾的發生,每一次都引起難以泯滅的恐慌。譬如三個月前,一種藥石罔效的結核病毒在非洲發現;數年前,剛果河流域爆發轟動一時的伊波拉病毒,威力遠及歐洲。新病毒如HIV(人體免疫不全病毒)竄登世界舞台,連老相識如肺結核與瘡疾,都以超強抗藥性的新品種面世。彷彿點綴著世紀末的不祥氣氛,人類一度以為徹底戰勝的微小寄生物,又悄悄地迴轉身來,以復仇者的姿態擇人而噬。

寄生物這樣小小的生物,為何總能挺得住重重反撲、東山再起?它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麼有這樣的能耐?

是寇讎,也是怨偶

在古希臘文中,parasitos(寄生)指的是竊據別人餐桌吃飯的人。這種生物模樣既怪誕、行事作風又令人毛骨煉然。有一種寄生蟲會先摧毀魚的舌頭,然後霸據舌頭的位置生根定居;寄生蜂的幼蟲在毛蟲體內享受豐盛美食,大嚼其脂肪與消化器官,卻留下腦與心臟維持功能,讓無助的毛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病毒依賴活體細胞維生,控制細胞的分裂,命令細胞複製自己。它與細胞間的關係,既是寇讎,又像怨偶;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這類令人作嘔的生物,是宇宙中最醜怪的。不過,寄生卻是一種極普遍的生存方式;就目前地球上所知的一百五十萬種生命形態而言,多達三分之二的生物以寄居的方式維生,其餘的三分之一則是宿主。寄生族群與鳥類或哺乳類不同,不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團體,但是包含的生命形態可說是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從最小的、不及千萬分之一公分的濾過性病毒,到鯨魚腹中長達數百呎的條蟲,都可算是寄生家族的一員。

這類生物唯一共同之處,是它們的生活方式。

多少年來,人類一直小看這種生活方式;對於好吃懶做、無足輕重的人,就稱之為「社會的寄生蟲」。寄生物在大自然中向來只扮演跑龍套的小角色,直到最近才在生物舞台上獲得新關注。愈來愈多的科學家認為它們是精細複雜的生物,有令人肅然起敬之處。它們的能耐,或許也比任何人所能想像的都要大。億萬年來,寄生物塑造了地球上的生命形態,許多植物與動物身上都有與它們交手後遺留的痕跡。

瞭解它,你將敬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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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馬身上的黑白條紋,正是因應寄生物攻擊的戰術。非洲產一種錐形蟲,透過采采蠅的叮咬而進人斑馬體內,能引起致命的睡眠病。采采蠅會追趕視覺上大片、單色的目標,斑馬的條紋乃成為一種混淆視覺的偽裝欺敵戰術。相較於非洲其他大型的哺乳類動物如羚羊,更能成功地躲過采采蠅的攻擊。在非洲,采采蠅愈肆虐的地方,斑馬身上的線條圖案也愈大膽。

昆蟲學家崔特對蛾類身上蝨子的研究,更顯示寄生物不可思議的能力。他發現。這些小小的闖入者總是匿居在宿主的一隻耳朵中,卻絕不碰另一隻耳朵。原來它必須讓蛾留下一隻完好的耳朵,以偵測蝙蝠的攻擊。「假如蛾被蝙蝠吃了,蝨子一樣完蛋,」崔特相信蝨子知道這個道理,並用某種神秘的方式告訴新的闖入者:只能碰這隻耳朵。

流行性感冒病毒在人類心中留下恐怖的印象。它在一九一八年殺死兩千萬人;一九五七年殺死九萬八千人;一九六八年殺死四萬六千人。西方民間將其歸於天上雪星的不祥影響。最近卻有研究發現,流行性感冒的病毒最早來自於中國清朝初期的鴨子。

原先鴨子腸道中寄居的病毒並不會傳染給人類。但是中國南方的農家長期與雞、鴨、豬隻聚居一處,鴨子腸道的病毒就「跳級」到豬的呼吸道。病毒在豬體內迅速變異,後來演變成適合在哺乳類動物身上生存,也就是我們常見的流行性感冒病毒。

這次禽鳥型流行感冒最特別的地方是,不知是什麼原因,病毒在雞鴨體內發生前所未見的突變,無需經過豬隻等哺乳動物的中介,即可直接感染人類。一旦病毒「跳級」進入新的物種,它的突變能力將極為快速而驚人,這也是研究人員最擔憂之處。這種小東西的學習能力誰也無法預測;天曉得它是否又會學得更聰明的「跳級」伎倆(比如人傳染給人)。果真如此,它將從醫學研究的對象,搖身一變成為世紀末大流行的主角。

多倫多大學動物學教授布魯克說:「寄生物是成功而具有創意的生物,」他強調,「如果你將它們與自由活動的近親比較,寄生物通常更為複雜。認識它們,你將對小東西的威力保持敬畏之心。」

對高傲的哺乳動物人類而言。這個觀念尤其重要。

生物間的武器升級競賽

一九五八年的諾貝爾醫學獎得主李德堡曾說,絕大多數動物都有遭受寄生物肆虐、數量驟減的共同經歷;唯獨人類,此種記憶喪失已久。憑著抗生素、疫苗以及公共衛生系統,人類逐漸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對小東西失去了敬畏之心。

最近台灣醫界宣告的、台灣已進入「後抗生素時代」,就是最好的註腳。將抗生素當成萬靈的仙丹濫用、亂用,造成了許多菌種對新一代抗生素產生抗藥性,連最強效的抗生素都束手無策,如同回到沒有抗生素的年代。

「這就像生物間的武器競賽,」布魯克如是說。在演化的漫長時間裡,宿主往往可以找到剋制的法門;但寄生物也非省油的燈,總是能鑽出新破綻、發明新技巧,繼續享受掠奪之樂。當宿主再度反擊時,便形成一種不斷升級的武器大賽;不過,最後總是由小小的寄生物占上風。

以造成睡眠病的錐形蟲為例,為了躲避宿主血液中抗體的追擊,它每五到十天就繁衍出基因稍微改變的新一代,永遠跑在抗體認出它之前。令人驚異的是,它的基因面貌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中,從不重複第二次。

人類科學的發現速度是否趕得上寄生物的變異速度?這場競賽究竟誰輸誰贏?恐怕結局就像《愛莉絲夢遊仙境》的情節一樣,皇后跟愛莉絲說:「看,你盡全力跑了那麼久,最後還是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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