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長霖剛開始擔任柏克萊加大的校長時,總是用同一句話回答問題:「太棒了(fantastic)!」
「校務情況如何?「太棒了!」
「少數民族的學生招收得順利嗎?」「太棒了!」
「今年的籃球校隊強不強?」「太棒了!」
「身為美國第一位當上一流大學校長的亞裔人士,你有何感想?」「太棒了!」
聽他演講的吹數愈多,我愈想知道,數以萬計的柏克萊校友對他有何評價。我經常接觸校友團體,慢慢地,我開始聽到以下的看法:「他在美國住了這麼多年,講話怎麼還是有口音?」「他的英文為什麼沒有進步?」身為中國研究的專家,我對中國口音習以為常。所以,我可以完全聽懂田校長的話。(老實說,我跟他經常說中文--不知他對我的美國口音作何感想!)
這種見解可能出於反華的種族歧視心理。一九八0年代後期,校內掀起華裔美人申請入校就讀,卻遭歧視的爭議。有些白人學生與少數民族學生,對於校內華裔與亞裔學生的比例偏高,的確懷有成見。我捫心自問:倘若一位鄉音濃重的法國人當上校長,校友是否會說出同樣的話?他們會不會感嘆:「多麼迷人的法國口音啊!」但是,談到田校長時,我沒有聽見一個人說:「多麼迷人的中國口音啊!」我甚至擔心,有些人非但不把他當上校長一事,視為社會為賢達之士提供發展機會,反倒認為這是亞裔人士即將控制美國的證明。
我觀察田校長治理柏克萊達七年。他最特別的地方在於深愛這所大學、做事秉持高標準、卓越的工作倫理,以及熱誠與活力。這些優點加在一起,使他得以克服上述的抨擊和障礙。每一個認識田校長的人都知道,他的精力連核子發電廠也比不過。只要他走進房間,室內立刻一亮、彷彿充了電一般!他總是說服聽眾,促使人們支持他的目標。就個人而言,他全力追求成功,立志勤奮工作,直到完成任務。
身為一流大學的校長,田長霖經常打破傳統。舉個例子,他喜歡親近學生,時常在校園裡走動;他幫新生把書包拿回宿舍。他站在「史普羅廣場」(Sproul Plaza)上,穿著一件T恤,和學生握手,為他們提供建議。每次我在校園中巧遇田校長,沒有一回不是他主動走過來打招呼,詢問近況如何。儘管我們都忙得不可開交,他從未表現出要事纏身、必須趕緊赴約的樣子。有一天,我在他辦公室附近碰到他,他問我近況如何,我告知小犬最近亡故,他聽了十分同情,很樂意陪我談談。
田校長常常出現在足球賽和籃球賽的現場。他率領啦啦隊高呼加油,親自下海為球員打氣。
田校長是亞洲的傳奇人物。每次我造訪台灣或中國大陸,人們就問起他。我看得出來,他們為了一個中國人能當上柏克萊的校長而感到自豪。每年到柏克萊一遊的大陸觀光客有好幾千人,他們都想與他會面。我想,他一定努力安排時間,盡可能多見一些人。
田長霖擔任校長的頭四年,我也在柏克萊的中國研究中心(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擔任主席。這時加州經濟不景氣,柏克萊隨之發生嚴重的財務危機。面對艱困時期,我們不得不削減研究計畫,減少學者與學生的贊助名額。所幸我們有一位樂觀、擅長募款的田長霖。我和同事都相信,有了他,我們必能轉危為安。如今不只加州的經濟開始復甦,由於田校長在全球各地不斷募款,柏克萊也轉虧為盈,一掃他就任時的窘境。
對於中國研究中心岌岌可危的財務狀況,田校長十分關心。日本研究中心和韓國研究中心都有大量捐款挹注,唯獨中國研究中心付之闕如。然而,他總是盡力為我們尋求援助。
時光流逝,校友對田校長的態度,產生極為明顯的改變。他們其心愛戴他。每次聚會,人們都熱情地討論他做得有多好,他如何領導柏克萊度過最嚴重的財務危機,他與校友的關係有多好,他如何讓每一個人對柏克萊留下良好印象。田校長一定花了很大的力氣,修正自己的英語發音。在此,我想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當然,這句話正是 「太棒了!」
(本文作者任教於柏克萊加大社會學系,為著名之中國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