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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的生態文化

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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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

2005-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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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的生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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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戰先生的夫人方瑀女士寫了一本訪問大陸的書,指明要我寫序言。出版這本書的高希均教授笑著追問她為什麼選我,她神祕地說:「經一些高人指點。」

哪些高人?猜不出來。但我知道高教授為什麼追問她,因為高教授很清楚我這個人歷來遠離政治,不會作這方面的評論。我遠離政治,是為了維護自己在文化立場上的獨立和純粹。在過去很長時間內,海峽兩岸,政治比什麼都大,因此,「不問政治」成了一種冒險的節操;現在,愈來愈多的人開始明白,比政治更大的是文化,政治事件中只有極小的一部分才夠得上文化的評述,條件是它們必須確實地反映和改變廣大民眾的價值觀念和心理走向。

極具文化價值的大陸行

由連戰先生開頭的台灣政治領袖訪問大陸,便是極少數具有文化評述價值的政治事件,不管這樣的事件在政治領域是什麼結果。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國共兩黨的血火爭鬥,早已超出政治範圍,成為中華文化在現代的嚴峻歷史話語、道義話語、情感話語,甚至成了文學話語和藝術話語。

僅從大陸這方面來說,老兵老將猶在,遺孀遺孤猶在,戰場陳跡猶在,課本記述猶在,即便是波及千家萬戶的「文化大革命」, 當時的定義也是「共產黨和國民黨鬥爭的繼續」。這種籠罩處處的敵對情緒,凝凍成了幾代人的人文認知,雖然自改革開放以來已經大有緩解,但一直沒有一個終結儀式。如果說,今天的這個儀式還屬於政治範疇,而且還遠不是終結,那麼,當這個儀式被全國幾乎所有的電視台直播,多少億人看了之後居然都心情平靜,這樣驚人的事實就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的文化現象了。

說得遠一點,國共爭鬥,其實又是悠久的中國文化,在十九世紀中後期開始,因迫於外力而試圖走向激進的自我突破的結果,因此今天這個儀式的文化意義,更不可小看。

兩岸交會,超越界限

那天夜晚,正是連戰先生一行還在黃浦江上遊覽的時候,幾位台灣友人約我和妻子在江邊的一個樓頂喝咖啡。天下過雨,有點涼,我當時已看了幾天來自台灣媒體上,一些習慣性的政治褒貶,便說:「多麼想告訴我眾多的台灣朋友,不管眼前這個事件的起因如何,它實際上已經觸動了多數中國人的一種集體文化心理。把它再打回到政治權謀的小格局裡,是輕而易舉的,因為這種集體文化心理還比較脆弱,但我希望不是這樣。」

我所說的這種集體文化心理,在內容上,是指那麼多大陸民眾不約而同地,獲得了有關昨天和明天,有關仇恨和和解,有關民族和世界的某種共識;在形式上,是指大家不再敏感於陳舊的概念、界限和防範,反而關注起彼此交往時最尋常的一切,包括表情、聲調和儀態。這種改變,似小實大,已屬於文化。

感性是理性的歸巢

因此,說實話,聽到有些台灣朋友在媒體上,反覆評論連戰先生在北大演講時,講到了什麼主義是多麼重要,沒講到什麼概念是多麼遺憾時,我不禁啞然失笑。因為這實在是有點小看北大了。今天人們注意的,是一個政治人物的學者風度,以及超乎預期的輕鬆和幽默。大家本來就是因為不再敏感於陳舊的概念,才會有這次儀式的,那麼又怎能回到概念堆裡來解讀呢?

由概念回歸尋常,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就是從政治回歸文化。生態文化的歸結性標誌在於:先不問理由,只問大家

遠見陪你智慧行,閱讀有禮送好箱

是不是對一種突然來到眼前的「宿怨信號」竟然聽順耳了,看順眼了。在這方面,感性是理性的歸巢。

連戰先生這次最大的成功,是讓為數眾多的中國人聽順耳了,看順眼了。這很難,歷來很少有人做到。而且我想,這也是化解政治問題或別的問題的感性基礎。

動人的尋常細節

另一個被大家看順眼了的,就是站在他身邊的方瑀女士。

儘管她一再自稱「不懂政治」,大家遠遠看去也願意相信她確實不怎麼懂。由此進一步證明, 順耳順眼, 與政治標記關係不大。對絕大多數今天的大陸觀眾來說,突然覺得聽不順耳的,反倒是西安后宰門小學那些可愛孩子的朗誦表演,因為編排得矯情,離開了尋常態。由此可見,今天生態文化的著眼點,已普遍轉移。

方瑀女士的這本書,提供了一個置身政治儀式中心,而又不太懂政治的妻子的獨特目光。書中寫得有趣的部位,是那些與政治若即若離的尋常生活細節,例如在短短幾天時間裡,準備服裝的苦惱,每次餐飲的具體狀況,遠遠看見一個酷似母親的白髮長者,便上前抱住叫「舅舅」的場面,尤其是幾處寫到在北京與吳儀女士交談、吃飯,聯想到自己年輕時的婆婆的情景,都相當生動。

文化之道,抒情深遠

方瑀女士讀過很多書,也能寫散文。她常常能從尋常態的旅途敘述中拔身而出,聯想到與眼前景物有關的歷史和詩文。本書最後一篇文章寫到某個夜晚,由兒子指引去上海一家餐廳用餐,得知那裡原是白先勇先生家的住宅,而白先勇先生的父親又是國民黨的高級將領,她走神了:「看著窗外的梧桐樹,搖曳的蔭影下,我似乎看到了永遠的尹雪豔,穿著月白色的絲緞旗袍,梳著髮髻,嫋嫋婷婷在四周徘徊。」這又由政治跳入了文化,而且是由生態文化跳入了文本文化,讓人一喜。政治紛爭間當然也有是非曲直,最終裁判和消解的,是廣大民眾的生活方式即生態文化。是的,幾十年的劍戟鏗鏘,早已變成了梧桐樹下的杯盤叮噹,啜飲一口後扭頭看窗,永遠嫋嫋婷婷徘徊在人們四周的,總是文化。

也許,這也正是那些「高人」建議由一個文化人來為這本書寫序的理由?那就寫這些吧,方瑀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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