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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上政治句點--蔣孝勇的聲音

遠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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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編輯部

1996-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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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上政治句點--蔣孝勇的聲音
 

本文出自 1996 / 11月號雜誌 第125期遠見雜誌

用人

基本上,父親用一個人,大部分要他經過階段性的歷練,例如做過縣長,當過省府委員、省長,然後一步一步上來,極少是一步登天的。當然例外並不是沒有,例如當年張豐緒,就是從屏東縣長到台北市來當市長。

第二個,他主要看這個人適不適合?操守好不好?父親對於操守是特別的重視,在操守方面有瑕疵的人,父親是絕不寬待的,那比什麼事情都來得重要。經過了這些歷練以後,要說完全的不適任,倒也不至於;說一定是完全適任,也不盡然。他總是會捨長取短。

另外,父親總是認為,孝順的人會是忠誠;窮苦人家出身的人,大概貪污的可能性是比較少的。父親滿注重這兩點中國固有的傳統。

我也覺得有一些幹部們因為了解父親,所以抓到父親的弱點。例如某一位大老,因為大學生在蘇澳翻船事件為負政治責任而辭去部長職務,給人很有政治擔待的感覺。第二次他重施故技,在十信案中又辭職了。問題就在其中,他把所有可能因這件事情牽扯的責任也全部都推光了。

父親最生氣和嚴重的話是講「沒有辦法」。如果部屬犯了錯,他把犯錯的同志叫來,當著面一定會講這件事情怎麼做錯了,錯在哪裡?你要怎麼去補救?甚至代他好怎麼去解決。等到問題解決了後,如果這一個人還犯同樣問題的話,那他當然很「沒有辦法」了。

有一回父親問我:「孝勇,你覺得你跟我做事有什麼最大差別?」我跟父親報告:「你做事太求全,我做事情則是求盡量。」父親當時跟我講:「孝勇你很了解我,祖父就一再講我這人就是太求全,所以人比較悲觀一點,你求盡量是對的。」我也向父親報告:「很多事情當然是希望求全,但是求全是否能夠做得到,我想不見得,就像你說過窮人一定不貪污,孝順的一定會忠誠,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說這些並不是有感而發,事實證明結果是如此。

老實說父親到了晚年,最煩惱的事之一也在用人。並不是找不到合適的人,而是有些提供來的相關資訊是錯誤的,也有些資源受到人為的掌控。這點對父親的影響是滿大的。

當時我的了解,父親對用不到合適的人才相當的痛苦,我說痛苦這兩個字,就是「到後來,不了解的人不能用;要了解,也沒有多少時間去了解。」儘管如此,他已經做了一些補救,在他已經很不容易。

在這些事情上,我也無法替他老人家分憂解勞,只是父親交代我的事情,我就以做子女的身分去做。我從來沒有把他當做總統、主席,就一直當是我的父親。

信任

父親對自己的幹部是非常信任的。記得那時父親已不良於行,有一次到總統府去上班,當時侍衛長是吳東明,他把總統府的警衛都給換掉,換了七海的警衛,穿了憲兵制服。父親當然看出來了,發了大脾氣。父親說:「連自己的精忠部隊都不相信,還夠資格當元首啊?」講話講得重到這種程度。

記得父親當年訪問美國時不是被行刺嗎?回來後,負責安全的人就搞了一部防彈車給他當座車。祖父和父親為這件事情非常生氣,說:「你在國外被人家刺了,回來就有不安全感,對自己人連這麼點信心都沒有?」

他從來不允許用監聽手段去查自己幹部的言行,對於有些單位假借名義背著家父去做這種事情,他知道一、二後非常生氣。

雖然不論自由國家或民主國家,國際監聽是為國家安全而設的;但是在國內監聽部分,完全違反家父的意思。所以後來他十分贊成在辦防止犯罪方面,一定經過合法手續來做。但是如果對自己幹部言詞監聽,那是絕對不可能允許的,都是那些假公濟私的人藉這個名義,做他們自己所希望要了解的東西。

厭浮華

父親討厭浮華與奢侈,和他在俄國的經歷並沒有關係;與俄國最有關係的,是他把錢看得很淡。父親跟我講過幾次,他那個時候被送到西伯利亞去勞改,就睡在金礦中的金子上,他說:「你有再多的錢,事實上代表什麼意思?」

對浮華奢侈的看法影響最大的,應該是在上海打老虎的經驗。那個時候,不知多少巨商、巨賈送鑽石、古董、翡翠等,希望賄賂他,全都被他退掉了,他對這種人深惡痛絕,嚴辦到底。

父親也最厭惡欺瞞。他身體好的那個時期,經常喜歡各地跑,尤其喜歡見到地方情況有所改善。有一日,他到某一縣去視察,那個縣長不知怎麼搞的曉得父親要去了,就要地方表現很豐收的樣子。當時天氣預報就說是要變壞了,他仍然要那些農民曬穀子;後來大雨傾盆,把這些穀子全灑壞了。父親曉得他作假,比什麼都氣。

磨練

祖父對父親的教導方式,我想最重要的一點可能是磨練,出生入死的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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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很清楚,父親一再跟我講,在民國三十八年動亂的時候,他常常有很多任務出勤,他的領子裡面就有一顆氫化鉀,咬一口就是會死掉的。也就是抱著必死之心去出任務;親身的磨練是滿重要的一件事情,置之死地而後生。

父親對危險的哲理非常有意思。有一次照顧父親,他身體很不舒服,發了高燒,三十九度多,當時有很多醫生在那邊研究,父親就跟我講說:「孝勇,我曉得我生病生得很厲害。」我說:「醫生對於發燒發到三十九度正在研究,怎麼樣子來,那怎麼樣子解決問題。」他說:「不是,不只是肺炎問題,那一定是有關什麼事情要開刀。」我說:「沒有啊,這是內科的事情。」他說:「不是,你在安慰我。」我說:「都照顧那麼久了,我從來不會說要安慰你我才安慰你。」他說:「不是,這一次我有這種感覺。」接下去他就不講話了。

「你做決定好了,再危險,需要開刀的話,馬上就開刀,絕對不要考慮危險不危險。」他說,我答「好好好,如果有需要的話,我當然是聽你的,但事實上是沒有這回事情。」他接著對我說,「要把它弄清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成功率還是百分之五十。」

這句話對我的影響,到今天還是非常大,這也是為什麼我認為中國國民黨還有救,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成功率還是百分之五十。

鬱悶

民國七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國民大會行憲紀念會,對於反對黨在現場可能出現的狀況,我們在事前都向父親報告過,他仍然決定要去,而且是中山堂。當時秘書長沈昌煥還對父親說:「那你不要去好了。」父親說:「你要搞清楚,我還是國家的總統,我怎能迴避這些事情?」

後來情況的演變,當時處理的黨部和國安局要負責任。他們也了解當時的情況,只是沒有做該有的措施,而當時該有的措施都有腹案的。以父親那個時候坐在台上,請人去唸稿,看到台下那些今人傷心的舉動,心情如何是可以體會的。

在那以後很久的時間,他都非常少開口,我就一直陪在旁邊,偶爾陪他講講話。這當中找過郝柏村來談了一些,不過也講得不多。

那時候,我已經想到他身體上可能有狀況,也請醫生做了各種檢查。當時父親是有一點點的肺炎,也懷疑到會不會有內出血。查出來的結果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事實上是大問題產生了,可能是心情的鬱悶影響後來血管破裂。

一月十三日那天,他沒有起來吃飯,在房間裡,我走進去,他還有意識。我大哥身體已經不太行,當天早上父親還特別把他叫到房間去看了看他。人家說有迴光返照,大概是有預感吧!

有人說如果當時在醫院裡就不會有這些事了,哪裡是這樣呢?根本就是來不及的。我做事情總是求盡量,總是儘可能把一些狀況預備好,但是準備再好用不上,又有什麼用?

自省

為什麼說我跟父親比較接近?那是在祖父過世以後,外面有些謠言,始終不斷,認為我父親準備培植二哥做接班人。這是讓父親很生氣的一件事情,所以從那以後,他要出去就帶著我,讓謠言不攻自破。

另外,很可能我講話比較不保留,也絕對不去揣測,他老人家問我事情,不管他喜歡或不喜歡聽,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這樣使得我與父親的感情愈來愈近。

我至今還記得一些事情他跟我講時的反應。的確有很多人在跟他報告時,因為害怕萬一報告錯了,多少有點顧慮或隱瞞。我是毫無顧忌,有時候老人家還罵我,叫我把事情搞清楚再跟他講。罵歸罵,講歸講,久了他也習慣了,我也習慣了。

說老實話,在他身邊,知道的事情不少,但我從來不會把自己利害扯進去,現在捫心自問,也交代得過去。

父親一向對我們兄弟管教滿嚴,他十分清楚很多人想利用我們去做不該做的事,當曉得這種事情發生時,他非常地生氣。事實上我絕對承認,藉著我們的名義去招搖撞騙,甚至做生意的情況的確是有的。我也不否認年紀輕時被人家利用過,因為有人捧著你,總是最愉快的事,這點自己本身也應該檢討反省。

簡單舉例,借我名字做生意的就有。我倒並不反對做生意,我也一直希望把自己界定為生意人,但是生意人的原則,至少是站在相當公平競爭的立場。我從學校畢業到黨營事業做事,相信父親對我這個原則也不反對。如果問有沒有人藉由我這個身分的關係,達到非分的利益?我想是有的。而且那個時候還是很接近的朋友做這種事情;當然那個時候看不清楚,現在已經看清楚了。現在回想,當時甚至自己有沒有助約為虐,都很難講。

這次生病以後,我體驗不少,覺得生這個病獲得的比不生病來得多。我是有宗教信仰的人,總相信靈的存在,從祖父、父親過世以後,在我的一個宗教觀裡,只覺得是暫時跟他們的溝通阻隔,我相信人總有一天會死,死的時候也就是再一次團聚的時候。

我的病,可以算是不治之症,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我經常在思考一個問題:當我再見父親的時候,父親會問我這段期間做了哪些事情,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我覺得當然不可能樣樣事都做對,但大體而言,父親對我的指責應該不會太多。我倒是有這個把握。

很多基督徒喜歡當見證人,我不太喜歡做見證,但是如果把自己的親身體會講出來,能夠幫助一些人,我倒是滿願意去做這個事。以我本身對自我的瞭解和體會,我自認叫人向善的比例比叫人向惡的比例大一點。

做為一個政治家庭的一員,我希望到我這一代就畫上句點。這是我自己的立場和心願,父親生前我也跟他報告過。所以在父親過世第二年的三月,我們全家就移民加拿大,後來轉往美國。我不僅對自己的子女有這樣的期望,我對我二哥的子女,也是如此,希望政治人物身分到此為止。

(王力行採訪整理)

(本文近期將由天下文化出版公司集結成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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