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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樂的城市--雪梨

蕭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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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富元

1996-09-15

瀏覽數 16,850+

享樂的城市--雪梨
 

本文出自 1996 / 10月號雜誌 第124期遠見雜誌

亞洲人用竄飛的經濟成長,點醒西方社會亞洲價值的優勢;位在南半球的雪梨,則用快樂希望的生活,向北半球展示,賺錢重要、發展重要,生活價值更重要。

雪梨人喜歡看喜劇,喜歡B-B-Q(戶外烤肉),喜歡躺在海灘上把皮膚曬成古銅色,因為這些「喜歡」,在雪梨做起來很自然(大家都這樣),也很便宜(甚至可以一毛錢不花)。

比起那些孜孜營營、疲於賺錢的亞洲鄰居,雪梨實在有點太「不食人間煙火」了。幾年前,當雪梨開始想要「幡然悔悟」,積極介入國際事務、和亞洲發展經貿關係之後,亞洲鄰居送給雪梨「該是正經點的時候了」的忠告;即使亞洲人用「NDC」(新興衰落國,Newly Declined Country)的封號來揶揄澳洲,雪梨依然是個歡樂明亮的城市。

只要輕鬆,不要沈重

正午時分,雪梨上班族人手一個三明治、蘋果,緩緩湧進雪梨的心臟地帶--圓形碼頭區。他們不是坐在歌劇院旁的石椅看海,就是丟麵包逗逗海鳥。船隻密度世界第二的雪梨港,渡船來來去去,滿天海鳥飛舞;在這個每年遊客上百萬的觀光勝地,不太容易分辨誰是觀光客、誰是上班族,因為雪梨沒有神色匆匆的行人。

大小和美國西岸大城舊金山相當,也有和舊金山相仿的彎曲起伏街道、美麗海港。然而,雪梨少了舊金山的速度。不論上班或休閒,雪梨總是踩著悠悠哉哉的步伐,一派溫溫吞吞的調調。兩年前移民雪梨的一位台灣商人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剛到雪梨幾乎受不了這種「慢兩三拍」的節奏,講話慢、做事慢,「雪梨有你想像不到的悠閒,」她輕輕晃著手形容。

「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No Worries, it’l1 do.)這句雪梨人的口頭禪,就總結了雪梨的生活哲學。雪梨人描繪自己的城市性格是「隨遇而安」,只要輕鬆,不要沈重。

有人說,天氣決定了雪梨的性格,雪梨之所以這麼怡然自得,是因為「好得教人受不了」的氣候。夏天平均溫攝氏二十二度,冬天十二度,一年有三百四十個晴天,一位曾經在雪梨念大學的台灣留學生,就笑著比喻雪梨「天天不是讀書天」。

正因這種隨遇而安的城市性格,當亞洲城市不是在宏願,就在超速發展時,雪梨還兀自倘佯在南太平洋的陽光、海灘,或是倚在露天咖啡座,享受一杯卡布其諾。

「雪梨是個享樂的城市。」從事公關工作的蘇珊不假思索地形容她生長的都市。雪梨被四個國家公園、三十幾個海灘團團包圍,如果不盡情享受生活,就太辜負這樣的環境。夏天的時候,三十二歲的蘇珊早上一定先到海邊游完泳,之後再進辦公室;她每天工作八小時(中午休息兩小時),很少加班,「反正再怎麼重要的事,也不差這幾個小時。」臉上長滿小雀斑的蘇珊說,「趕」不是雪梨人的風格。

濃濃海港情

八十年前英國著名文學家吉卜齡(R. Kipling)造訪雪梨時,就對雪梨的悠閒,下了傳頌一時的註腳:「雪梨滿街是穿著短褲、儀態悠閒的人,整天都在郊遊野餐。」

雪梨人對雪梨的情感,完全構築在海港之上,雪梨人沒有一刻可以脫離海港,舉凡食衣住行育樂,都和海港息息相關。「沒有海港就沒有雪梨。」蘇珊操著獨特的澳洲腔英文,輕輕揚起「海港」這個字的尾音。

綿長六十公里的沙灘,形成雪梨獨特沙灘文化,皮膚曬成古銅色的沙灘族,每天在海灘的時間超過十二小時。學校上課前,有一大半學生,是剛從海灘游上岸。沙灘的爵士樂演奏、溜滑板表演,成為雪梨風味的指標。

坐在面海的辦公室裡,在雪梨戲劇公司擔任行政工作的荷莉就搖搖頭說,在雪梨,藝術家和政客最大的敵人,就是海灘。光是如何把雪梨人從海灘拖進劇院或是政見會場,就夠讓他們絞盡腦汁。

和雪梨有「瑜亮情結」、畫廊及劇院密度全澳最高的墨爾本,總是嘲笑雪梨沒有文化,只是齣「俗麗的表演」。二十三年前雪梨歌劇院在英女皇隆重揭幕後,為海灘雪梨的形象,灌注些許文化內涵。歌劇院一年平均演出十六齣歌劇,掌管澳洲文化發展的「澳洲藝術會議」每年補助雪梨一千多個藝文團體,近十億台幣的經費。

靠海起家,雪梨人的喜怒哀樂都和海結合。擁有一艘船,假日駕船出海、或在船上飲酒作樂,全家人在船上B-B-Q,被雪梨人視為人生一大樂事。

雪梨報紙的一則徵婚啟示,就顯示雪梨人「有船有海,夫復何求」的人生觀:「徵求一名女人,會煮飯、洗魚、抓蟲、做愛。必須自備船、船外馬達,意者請寄上船的照片。」

雪梨人善於自嘲,調侃自己生來疲倦,不是奮鬥上進那種類型;再加上被政府照顧得「太周到」,努力工作的動機並不那麼強。

移民到雪梨的亞洲人,曾私下批評雪梨人懶惰,社會福利太完善,失業者一星期可以領二八0澳幣(約台幣六千元),大約是平均週薪的一半。有些年輕人領失業救濟金領了十年,也不去找工作。

高度開發,資訊落後

直到今年,自由黨政府為了削減財政赤字、降低八.五%的失業率,才強迫失業者要寫找工作日記,卻又被攻擊侵犯個人隱私權,至今成效不彰。

然而,在享樂的外表之下,雪梨也是個充滿矛盾的城市。雪梨在世界最古老的大地上,卻是最新國家的第一大城;雪梨人一天到晚喊要回歸原始自然,但九0%以上的居民卻又喜歡擠在都市中。

雖然被歸類為高度開發的城市,但諷刺的是,雪梨一點也不前衛。收音機裡放的是老歌,兩年前在台灣熱烈討論的X世代、後現代、解構主義,最近才受到雪梨媒體注意;即使是流行時尚也比北半球慢一年(誰教南北半球季節相反?)。

雪梨也不是縝密都市計畫下的產物,只是早期移民無心插柳沿著海港開發。當地街道狹窄,但因單軌電車、巴士、火車、地鐵交通建設便利,即使在尖峰時間也不太塞車。

英美等英語系國家,經常嘲笑澳洲人是沒見過世面的島國鄉巴佬。在地理位置上,位在南太平洋的澳洲的確離主流世界太遠。是世界上最大的島嶼,也是最小的大陸;整個澳洲大陸,就只有這麼一個國家。雪梨是澳洲接觸世界的第一扇窗,就反映了澳洲人的價值觀。

「我們雪梨人的價值觀就是要活得快樂,不要太辛苦。」四十四歲的丹尼爾站在吧台前,苦思良久,才整理出雪梨人的生活觀。每天下班後,做船工的丹尼爾必定泡在這家位在市郊的酒吧,坐上三、四個小時,喝完十五杯啤酒後,然後滿足地回家睡覺。他不認為雪梨應該拚命發展,能滿足地喝酒、釣魚,就是他要的生活。

「對亞洲人而言,賺錢或許最重要,但是享受生活卻是雪梨的信仰。」在雪梨長大的新南威爾斯州議員沙米歐指陳,雪梨不想把標準強加別人身上,也不想用亞洲價值衡量自己,雪梨只想用自己的方式過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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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隨和」

在雪梨西方的小鎮,三十六歲的多元文化官員巴托斯,平常上班就穿一件破了洞的T恤和沾了番茄醬的牛仔褲,天天要接觸來自各地移民的巴托斯說,雪梨人不喜歡正經八百,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如果我在其他國家,看起來可能像個智障。」體型微胖的她笑說。

雪梨人的「不正式」,曾經令在雪梨執業的會計師邱萬土驚訝不已。十年前,台灣出生的他第一次到雪梨,來接機的雪梨大學教授,就穿著短褲、拖鞋來接素未謀面的他,「我覺得好奇怪,雪梨教授怎麼是這樣?」

生性樂觀的雪梨人最常比喻,他們像澳洲電影「我不笨,我有話要說」片中,那隻認為自己可以牧羊的豬,受盡訕笑,最終證明自己可以做到。

做為南半球最大的城市,雪梨是少數沒有經歷過戰亂的都市,沒有危機感,恍若與世無爭。(當印尼人聽到,澳洲把他們當作最大假想敵時,都覺得有點好笑。)「澳洲人」日報資深記者夏瑞登分析,雪梨不會出現極端的聲音,大家都很「隨和」。即使最嚴重的抗爭,也只是抗議、示威,不致出現流血衝突。

建國兩百年,澳洲國民從來沒有身分證,投票時也不檢查身分;直到近年,因為移民大量湧入,政府才想到要給人民辦張身分證,避免有人冒領失業救濟金、社會福利,但在公民投票中卻遭澳洲人否決,他們認為身分證妨害個人隱私權。

到雪梨兩年半的澳洲自立快報社長胡元輝觀察,即使沒有嚴格的驗明正身,澳洲選舉也很少發生重複投票的現象。去年雪梨議會選舉,發現有一百多人重複投票,卻沒有爆發候選人包圍選委會的衝突。

「雪梨是個互信基礎很高的社會。」曾在台灣跑多年政治新聞的胡元輝肯定。

有院子的澳洲夢

五十年前,雪梨人將雪梨視為英國的一個鄉下,但隨著數十萬移民湧入,雪梨從英國村姑,搖身變為國際都會。計程車生態,就是雪梨國際化的最佳寫照,四分之三的司機是國際移民,操著南腔北調的英文,跟顧客說「G’day」(日安)。

雪梨三百六十萬人口,超過四分之一不是在澳洲出生,多元化的程度,僅次於美國紐約。最近,亞洲人也取代歐洲移民,成為雪梨最主要的新血輪。雪梨人最津津樂道的,就是滿街各國風味的菜餚。前半年流行泰國菜,目前風靡的則是印度菜。在雪梨的「時尚」(Vogue)雜誌,就經常出版食物專刊,鉅細靡遺地介紹雪梨的多元食物。

或許雪梨最後一抹的西方色彩,就是對運動的狂熱。一位社會分析家指出,雪梨人多半不信教,但運動卻是雪梨唯一的宗教,體育新聞就占報紙三分之一版面。本屆奧運中,澳洲拿下四十一面獎牌,雪梨人沾沾自喜地計算,按照人口比例,美國要拿到四百四十面、中國要拿兩千兩百多面獎牌,才比得上澳洲。

雪梨人尤其熱愛衝浪,據雪梨一本雜誌的民意調查,五一%的雪梨人,即使在做愛,心裡也依然想著衝浪。

建城雖只有一百多年,雪梨卻有濃厚的歷史感,歷史不僅形塑雪梨的城市風味,也影響到雪梨人集體性格。

「所謂的澳洲夢,就是擁有一棟有院子的房子。」住在衛星城費菲市巴托斯說,和追求成功華麗的美國夢不一樣,雪梨人追求的只是有自己的院子,可以讓全家在假日B-B-Q。這個「偉大的澳洲夢」,可以追溯到雪梨最早期的歷史。

一七八八年,美國獨立之後,澳洲大陸就成為英國囚犯的天然監獄,囚犯第一個上岸的地點便是雪梨。專精雪梨歷史的密歇爾圖書館歷史學家布朗頓分析,囚犯赤手空拳到雪梨,對土地慾望最強,這種房屋夢,至今還深印在雪梨人的心裡,使得雪梨房屋自有率,達七0%以上,這一點跟亞洲人「有土斯有財」的觀點,是非常接近的。

另一方面,當初有三分之一的囚犯來自愛爾蘭,出身低下,最重視平等待遇,所以雪梨性格中很強調「公平」(fair go),要給每個人平等的機會。能躋身全世界第二大同性戀城市,雪梨憑藉的就是這種眾生平等的精神。

出身英國移民後裔的州議員湯普生比較,美澳同屬英國殖民地,選擇到美國的大多是抗議宗教迫害的清教徒與冒險家;雪梨則是一律是「囚犯的後裔」,或者是管理囚犯的軍團,因此沒有美國那麼強的個人主義,卻更在乎人人平等的觀念。雪梨社會階級區分並不明顯,貧富差距約三倍(台灣為五倍)。

「雪梨只有一種階級,大家都是中產階級。」能說一口流利日文、父親為澳洲高爾夫球明星的湯普生解析,正因大家都是同一階級,所以即使雪梨是由超過二百多國移民組成,社會關係也沒有美國那麼緊張。

因此,在政治活動上,「換人做做看」的訴求,特別能打動雪梨人。去年,現任自由黨總理霍華德(J. Howard),就是用「換自由黨做做看」的口號,結束工黨二十多年的執政。去年,一位大二學生參加議會選舉,自己發傳單,要選民給他一個「公平的機會」,結果只花兩千澳幣,就當選雪梨市議員。

生性開朗的雪梨人不容易生氣,只有在「路見不平」的時候,才會動怒。去年夏天,法國在南太平洋舉行核子試爆,惹惱了雪梨人,衝進法國大使館抗議,「這太不公平了,怎麼不到他們法國海邊試爆?我們還要浮潛耶!」當時也在示威人群中的馬格麗特憤怒地說,法國佬這樣做,對南太平洋的人「不公平」。

在澳洲人的辭彙裡,「Sydney or the bush」(雪梨或荒地,全有或全無),就象徵著雪梨的繁華總也演不盡。經過兩年前和北京的「世紀之爭」,雪梨贏得兩千年奧運主辦權。對雪梨而言,兩千年將是被北半球忽略(或輕視)兩百年之後,雪梨翻身的一個「公平的機會」。

雪梨計程車

在雪梨坐計程車,是一種「痛苦的愉悅」,因為雖有賞心悅耳的美麗海景,但是昂貴的車資,卻讓人有「如坐針氈」的感受。

不像台灣計程車,走完一公里才開始跳錶,起跳澳幣三塊三(約台幣六十六元)的雪梨計程車,可是屁股一坐下,里程錶就開始跳動;五分鐘的路程,大概就要花掉台幣兩百多塊。

但總數三十多萬輛的計程車,最能展現雪梨的多元性格。在短短一天中,可能就會碰到來自中東、希臘、義大利、中國、原住民的司機,操著各種腔調的英文,相乘客愉快地攀談。

駛在雪梨清冷的夜色中,一位來自阿富汗的司機,邊開著豐田汽車,邊談起他的雪梨經驗。十年前,為了逃避阿富汗內戰,他經過歐洲、亞洲,才輾轉來到雪梨投靠親戚。他平日是一家皮夾克工廠的老闔,將皮夾克銷往亞洲,只有在假日才開計程車賺外快,「否則我怎麼把媽媽、妹妹從阿富汗接來?」蓄著中東男子小鬍子的司機,神情愉快地說。

沒有統一顏色、隨招隨停的計程車,身價可是異常高貴。要花一百多萬台幣才能買到計程車車牌,所以大部分的司機都是去租車牌。每天下午三點至三點半,是車牌交接的時間,在市區不是看不到計程車,就是眼睜睜看車飛馳而過,招都招不到。

雪梨的運匠,就像雪梨的城市性格那樣輕鬆幽默。在晚上,如果載客經過著名的紅燈區國王十字區,所有的司磯都會善解人意地放慢速度,將車子開到慢車道,好讓乘客一飽眼福。因為一排排穿著清涼的阻街女郎,就站在慢車道旁招攬生意。但是可得忍受一下塞車之苦,因為慢車道外寬廣的三線道,完全沒有車影,大部分的車全擠到秀色可餐的慢車道去了。

(蕭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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