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嶄露頭角的導演陳冠頤,先是被挖角到上海拍片,後又闖盪北京,但兩年多來,他坦言經常不知道下一個工作在何方,但,是什麼信念,讓他堅持留下來?
他從台北進軍北京電影圈,靠著一部喜劇片,但登陸的過程卻像部災難片。上帝保佑,他的未來會是部勵志片!
3月下旬,北京這一天竟難得下雪了,樹葉上染滿了薄雪。來到芍藥居地鐵站附近小區,今年30歲、77年次的陳冠頤坐在一個簡陋的攝影棚裡受訪,刺骨寒意被隔在棚外。
隔壁就是他曾借住過一個月的劇組宿舍,當時好心的大陸製片慷慨收留了這個一度無家可歸的台灣人。不到10坪大的空間裡,擠了三個大男生睡在一起,每天起床都腰酸背痛。
台灣拍片闖出名號 吸引東方衛視挖角
在鏡頭前,一提到台灣的父母和家人,陳冠頤原本不時哈哈笑兩三聲的口吻,頓時變成低聲的喃喃自語:「爸媽退休了,我是家中唯一的男生,現在北京這個狀態可以說是一事無成,沒有拿錢回家,自己比較痛苦,」坦承得令人心疼。
若說這是一段人生蒙太奇,北漂,就這麼暗潮洶湧地剪進了陳冠頤的經歷。
畢業於玄奘大學大傳系的陳冠頤,主修導演,在台灣也算嶄露頭角的新銳。24歲時便在公視學生劇展《出租情人》中擔任導演,後來參加文化部「街角那群人」微電影競賽,以《街角之樹》贏得首獎;另一部作品《2號2樓》更在中華電信MOD微電影競賽中奪冠。
從沒想過西進的他,因為兩部微電影獲得首獎,上海的東方衛視聞名而來,邀請他擔任大陸電視劇《急診室故事》的分集導演。這是他的大陸初體驗,因此結識了出品該劇的北京藝東派影視。
拍完就返台,陳冠頤也沒想太多。原本一起拍微電影的伙伴常常聚會,起心動念想申請國片輔導金,便擠出了一個故事:一個騙子假裝是精神病人,與兩位真正的精神病伙伴們,把瘋人院搞得天翻地覆,這是《瘋人計畫》的雛型。
一群人興高采烈,試投了輔導金,結果卻沒上,陳冠頤萬分失望,沉寂了一陣子,劇本也被丟到一旁。有一天晚上,陳冠頤喝醉了,在電腦前看到先前加入的一個FB群組,有人在徵劇本,於是就把word檔的《瘋人計畫》發給他,隔天酒醒後,他立刻懊悔不已,因為很容易被直接拿走竄改。
沒想到不久後,陳冠頤竟接到從來沒聽過、東陽大唐影視文化的回應。這是一間中國大陸的電影公司,鍾意這個挑逗笑神經的劇本,邀請他到北京談談。「起初我還在想著這是不是詐騙?因為實在太不靠譜了!」陳冠頤說。
過程一波三折 身為導演也得上街宣傳
宛如天上掉下餡餅,《瘋人計畫》在2016年9月中開拍,10月初殺青,從男主角王自強到導演陳冠頤,都對這個故事的死而復活、峰迴路轉感嘆不已。奇特的是,這是一部大陸片,然而劇組除了東陽大唐影視文化製片人鄒維德是大陸人,其他工作人員(大多是陳冠頤的朋友)全數來自台灣,99%的拍攝及後製都在台灣完成。
只是,電影是喜劇,拍攝過程卻像個悲劇,遭逢了台灣史上難得連續的三次颱風,只要室外拍攝就下雨,陳冠頤也因此多了一個「雨神」的綽號。
慘烈的故事不因片子拍完就畫上句點。《瘋人計畫》原是一部網路大電影,不上院線、只在OTT網路影音平台播映,原訂上下兩集,在2016年底便完成。平台卻不知為何,從愛奇藝換成優酷,東陽大唐影視文化又希望陳冠頤協助將兩集濃縮成一集,也使得該片直到2017年9月才得以排上檔期,2018年3月才正式推送。
豈料,100萬人民幣的總預算用到此時,只剩36元人民幣供作宣傳費,逼不得已,製片人鄒維德想了個推廣奇招。3月13日起連續數天,一名身穿醫院病服的男子,頂著中度汙染的霧霾,舉著「我也是廣告牌」的大板子,穿梭在北京東直門附近的公車亭和過街天橋。定睛一瞧,正是導演陳冠頤。
堂堂導演,竟然淪落到當「人肉廣告牌」!為了處女長片咬牙硬上的陳冠頤,起初還深感羞恥度爆表,第一個念頭是很怕遇到熟人。結果舉著舉著突然覺得還滿好玩,這樣的拋頭露面,其實很符合這部片子的風格。
只是,如此「犧牲」,卻幾乎起不到任何宣傳效果,第一週的點擊量為66萬,以大陸網路大電影來說,實在太低了。分析原因,可能是沒有很接地氣,大陸市場尚未接受所謂的台式幽默。
工作換了又換 坦言「跟當初想的不一樣」
其實,自從2016年10月首度拍完《瘋人計畫》後,陳冠頤便接到北京電影公司藝東派影視的聘僱,擔任編劇,對方提供住宿,他便決定闖蕩北京。
儘管月薪僅3500元人民幣(約台幣1萬5000元),但陳冠頤不在意,「我想拍片,我想當導演,但台灣的電影產出量一年比一年少,」他幾經思量說:「大陸市場大,片子多,可以當導演的機會也更多。」
只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在北京寫劇本,是一個團隊一起從事創意發想,常常因為各自堅持而發生爭執,幾次不愉快後,陳冠頤就不想做了,只待了九個月。
只是一辭職,他就沒有住所了,打電話給《瘋人計畫》的製片,讓他在重剪《瘋人計畫》的同時,住在攝影棚旁的小隔間,免得流浪街頭。
在攝影棚住了一個月,他找到了福盛天成文化傳媒任職,掛的頭銜是影視總監,聽起來還蠻高級的,但因為是小公司,他幾乎所有事情都得自己做。但他別無選擇,先求把生活穩定下來。
第二間公司的月薪同樣只有3500元人民幣,然而北京消費水準奇高,他平均每頓飯得控制在20元人民幣,大餐不用「肖想」。為了省錢,他還研究出不少省錢之道。譬如大陸便當的份量都很大,北京的一份可抵台灣兩份,一開始他是買一個便當分兩次吃,後來跟老闆熟了,改成半價買小份。
另外他還善用互聯網,在淘寶上找各種優惠,櫃子、燈、沙發、衣服等,就上二手平台網站購買。
手頭拮据,依然能在有限的資源內做最大利用,頭戴漫畫家帽,身著皮衣,打扮得像文青,乾淨清爽出現在人前。接下來他參加了一部網路電視劇《神經料理學校》的開發,預計今年播出。「裡面還有個台灣人的角色是我安插的,」陳冠頤為了自己的發想「得逞」而偷樂著。
2018農曆年後,陳冠頤又辭職了,成為自由接案人,幸運的是接拍了湖南衛視的《生機無限》紀實節目,只不過, 4月中拍攝工作結束,4月底他得重新再找新工作。總結兩年多來,陳冠頤在北京的發展,跟當初想的不太一樣,經常不知道下一個工作在何方。總觀生活品質就是「大寫的×」。
「在台北我家樓下的便利商店打工,過得都比現在舒服,」他說。「來北京後,我很有活力,在台北就覺得死氣沉沉,感受不到激情,」陳冠頤比喻,大陸影視圈是拿著刀槍廝殺,從年輕人的眼神中能看到渴望,願意為此頭破血流,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都要去拚搏。他很喜歡這種感覺:「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在這邊更有活著的感覺。」
面對未來,課題是抓住機遇。陳冠頤渴望遇到一個人,在10分鐘內成功說服對方願意拿出一筆巨大的資金讓他操作。「叫陌生人信任你,不是這麼容易的,」他若有所思說。
或許,在機會滿天飛的北京,任何匪夷所思都有可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