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抽象的事物,可以認知,但不太容易界說。譬如有人問你什麼叫「音樂」,你可能就說不清楚,但當貝多芬、巴哈、舒伯特的作品響起的時候,你就知道那是音樂。同樣的,什麼是「智慧」,也很難解釋,但是當你接觸到一個人的言行,你會知道他有沒有智慧。
「智慧」屬於哲學範疇。古今哲人,常嘗試給它一個適當的界定。亞里斯多德在「形而上學」中就說:「我們必須探究事物的原因和原理這類事情,有關事物的原因和原理的知識就是智慧。哲人知道一切可知的事物,雖然對於每一事物的細節未必全知道。誰能懂得眾人所難知的事物,我們也稱他有智慧。感覺是人人都具有的,而且容易得到,因此這就不算智慧。」
智而用私
「有關事物的原因和原理的知識」才算是智慧,照亞里斯多德這樣的定義,世上能稱得起有智慧的人實在不多。即使我們不要那麼嚴謹,從寬解釋,有智慧的人也應該是思想縝密,心胸恢宏,對事情看得深、看得遠才行。一般人領悟敏捷,反應迅速,聞一而知三四,頂多只能說是聰明;而當大事的領袖人才,就一定需要智慧。世人常評斷一個小時了了的人,說他「有聰明而無智慧」,其意在此。
人若有點智慧,要把它用在什麼地方,這恐怕比有沒有智慧更重要。「呂氏春秋」就警告:「人之少也愚,其長也智。故智而用私,不若愚而用公。」這層道理淺顯明白,古今中外歷史上可找到不少例證。所以古人對智慧之使用,多持戒慎恐懼之心。苟子說:「兼服天下之心:高上尊貴不以驕人,聰明聖智不以窮人,齊給速通不爭先人,剛毅勇敢不以傷人。」
不過問題又來了,一個人既然有智慧,就一定能分辨是非善惡,雖隨心所欲也能不逾矩。如果「智而用私」,如果不能「聰明聖智不以窮人」,那麼這樣的人還能稱智者嗎?
古往今來的聖哲,都不認為自己是有智慧的人,都謙虛得不得了。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說:「我們所能知道的不過是我們什麼也不知道。這乃是人類智慧的頂點。」
如果我猜得不錯,托翁這句話可能是受了蘇格拉底的影響,蘇氏曾說:「我除了知道自己一無所知之外,我一無所知。」柏拉圖曾引述過蘇氏另外一句大同小異的話:「世人啊!你們之中,唯有蘇格拉底這樣的人最有智慧,因為他自知其智慧實在算不了什麼!」
自知一無所知
不管蘇格拉底如何「謙辭」,歷史早就「徵召」他膺選一名有智慧的人。其條件就是他「自知一無所知」。換言之,如果一個人無此自知,甚至還肯定自已有智慧,則這個人大概可斷定沒有什麼智慧。
基督教信奉上帝,承認上帝是有智慧的,人要靠上帝指引,所以聖經特別教人謙卑。「新約」訓誨說:「人不可自欺,你們中間若有人在這世界自以為有智慧,倒不如變作愚拙,好成為有智慧的。因為這世界的智慧,在上帝看是愚昧,如聖經上說的:「主叫你智慧的,中了自己的詭計。」」
「舊約」對這一點更是不假辭色,指責嚴厲之極:「要照愚昧人的愚妄話回答他,免得他自以為有智慧。」
照這樣看來,一個自稱有智慧的人,恐怕要補充一點智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