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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悲情到愛情

馬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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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萱人

1995-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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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悲情到愛情
 

本文出自 1996 / 1月號雜誌 第115期遠見雜誌

「我-係-台-灣-人!」

電影「悲情城市」中的瘠啞男主角林文清,耗盡全力掙扎出一句閩南話,乞待逃離被同胞殺死的命運。一九八九年,侯孝賢執導、以二二八事件為背景的「悲情城市」,獲得義大利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獅獎;「它為台灣第六代的新浪潮電影,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電影學者陳儒修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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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台北人!」不必說出口,這句話已經寫在電影「愛情萬歲」片尾中、那沒名沒姓的女主角約達八分鐘的哭臉上。一九九四年,蔡明亮執導、以當下台灣都會為襯底的「愛情萬歲」,再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它是今年(一九九四)到目前為止,最令我震驚的台灣電影,」影評人聞天祥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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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悲情」到「愛情」,從歷史的過去式推拉至現代的進行式,從動輒數十人的深遠鏡頭(「悲情城市」裡,光是主角群、旁支繁雜的林氏家族,拍張合照就得調度半天),變焦為少則一個人的貼身特寫(「愛情萬歲」裡,不交代家庭背景、推銷靈骨塔單位的男主角,獨自在待售空屋中玩丟西瓜遊戲);侯孝賢、楊德昌、萬仁等崛起於八0年代的新浪潮導演尚未全面淡出,三、五年間,蔡明亮、徐小明、陳國富等,資深影評人焦雄屏眼中的「第二浪潮」新導演,則已漸次溶入,廣角展現台灣電影界前仆後繼的生命力,要將新台灣人的身影即時加入分鏡表。

這批台灣電影的新血輪,和新浪潮前輩最不同之處是:「沒有包袱」。

在蔡明亮一九九二年完成的電影「青少年哪吒」中,以盜竊為業的男主角之一,可以一不耐煩就砸計程車的照後鏡,也可以不介意地和哥哥的女朋友交往;這位新台北人身上所謂的「包袱」,似乎只剩下那只裝滿偷來物品的手提袋。

而台灣的第二波新導演,雖然已不再是青少年,但卻像哪托般,想要割斷和上一代的臍帶,以便加速踩著風火輪前進。有位影評人曾戲稱,新導演的「包袱」,除了努力爭取新聞局鼓勵國片拍攝的輔導金,「連未來的票房都不見得擔心。」

從題材取鏡的角度比較兩代導演,就能嗅出這些第二浪潮新導演擺開包袱的企圖。

先倒片至一九八0年代;現今多在四十歲以上的第一代新浪潮導演,無論祖籍何方,皆共同成長於台灣那五0及六0年代、沒有人敢多談「過去」的苦悶時光,而在社會情緒積鬱已久、隨時準備衝破舊台灣的八0年代逐漸自覺。「台灣電影第一次有意識地建立嚴肅的電影文化,」也和這批導演在一個年代成長的輔仁大學影像傳播系副教授陳儒修,在「台灣新電影的歷史文化經驗」一書中,定位新浪潮電影運動。

他觀察這群新導演,或「以宏觀的角度重寫台灣歷史」(二二八、白色恐怖、現代化過程等),或從編導個人的回憶出發(導演侯孝賢的「童年往事」、編劇朱天文的「冬冬的假期」、編劇吳念真的「戀戀風塵」等),「以微觀的方式重建台灣過去」。不論是何種類型,「對於「過去」的集體記憶,成為新電影的共同主題,」陳儒修指出。

而「多桑」導演吳念真則強調,他並不同意以「懷舊」來形容第一代新浪潮電影,「因為在八0年代以前,台灣根本沒有人想到以電影審視我們的過去,」他略為激動地說。

膠卷轉至九0年代,成長於六0年代之後的第二浪潮新導演,已是悲情不再的「新台灣人」。無論家鄉何地,他們拋開過去,共同在台北作息;藉著電影,記錄台灣(主場景仍在台北)「現在」、甚至「未來」的一刻。「以往台灣導演的包袱都太大了,」第一次拍電影的「熱帶魚」導演陳玉勳認為,「這讓台灣電影的類型,連起碼的多元都做不到。」導了六年電視單元劇。「住家福」、「母雞帶小鴨」等一的陳玉勳,決定第一部電影作品要是通俗喜劇,「個性使然吧!」他一直笑著說。

跳脫舊軌

拋開使命感包袱之後,第二代新浪潮導演的視野,放到更遼闊的空間,力求題材創新。例如陸續導過「國中女生」和「只要為你活一天」的陳國富,剛於月前推出新作「我的美麗與哀愁」,藉著三位台北女子夢裡夢外的交錯際遇,映照他對中國古典文學「牡丹亭」的當代影像新解。而年前拍攝處女作「阿爸的情人」(描述繼父與媳婦的亂倫情結)、生長在嘉義的王獻箎,正有些美商製片公司和他洽談合作的可能,「我希望他們送來的腳本愈多科幻片愈好,」曾在紐約大學習電影、拍攝廣告多年的王獻箎,穿著黑色皮衣、坐在北市東區裝潢後現代的辦公室裡,描繪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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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八0年代的新浪潮,第二浪潮新電影不僅取材跳脫舊軌,顏色、聲音和氣味,也都不一樣了。

如果說,第一代新導演拍片的光源像是「一盞電燈泡」,第二代新導演拍片的光源則似「一片霓虹燈」。前者的作品,不少是以昏黃的鄉村式色暈(例如楊德昌一九九一年的「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或對比的明暗黑白(例如侯孝賢一九九五年的「好男好女」憶及過往的片段),搭配回顧昨天的懷舊風格。後者的作品,則多轉換為灰藍的城市型基調(例如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或飽和的五顏六色(例如陳國富的「只要為你活一天」),型塑對焦今天的現世性格。

其次,八0年代的電影配樂仍屬於「民謠風」式,九0年代的電影配樂則為「打擊樂」式。例如,每當侯孝賢的電影「風櫃來的人」(一九八三年出品)劇中人物心情略有轉折,李宗盛那首同名歌曲便會適時響起。而一九九三年的「只」片一開始,就是陣陣鼓聲,根據原為影評人、研究希區考克多年的導演陳國富自己的說法,這段開場白不一定和劇情舖陳、人物塑造相關,而是為了「設定一個tone(調子)」。

更不勝枚舉的例子是,以前的電影現場音少不了蟲鳴鳥叫,九0年代的電影現場音常常是電動玩具。到了「愛情萬歲」,更是零配樂,只有現代台北那揮之不去的人聲、車聲、捷運開挖聲,讓觀眾在電影院內或院外,都得從頭聽到尾。

古早舊書店到時髦成衣攤

不管戲中時空設定在那一個年代,八0年代的電影味道是「古早舊書店」,現在的電影味道則是「時髦成衣攤」。

當年楊德昌拍「牯」片時,選擇南下屏東,重建當年舊書攤聚集的台北市牯嶺街面貌;擁有美國電腦碩士學位的楊德昌曾言,他相信六0年代初期發生在這條街上的真實少年殺人事件,對許多像他一樣的台北小孩都是個打擊,「很能反映那個時代的狀況,不發生在這個人身上,也可能發生在那個人身上。」另一方面,就算不拍舊書攤,當年多數改編自黃春明、白先勇、朱天文等人文學作品的新浪潮電影,仍帶著濃濃的「書卷味」。

到了「愛情萬歲」的九0年代,對於看MTV長大、重影像甚於文字的新一代電影觀眾,牯嶺街在哪裡、發生過什麼事,也許不再重要;台北市中興百貨前,午夜之後的時髦成衣攤,是否又有便宜的新貨推出,才是他們關心的焦點之一。自馬來西亞來台上大學的「愛」片導演蔡明亮,選擇在百貨公司和地攤之間,讓該片男女主角開始一段沒有愛情、只有性的交往,多少說出了現代台北人徘徊、游離、混雜的心情。

如果說新浪潮導演有什麼類似之處,就是整個電影工業的窘境未見好轉,觀眾並未以票房讚揚這些,先後在全球為國爭光的導演。

陳玉勳執導的「熱帶魚」,一九九五年末在市場上打響一個驚嘆號,上映四個星期,票房近千萬,無論將該片如何分類(商業、藝術、或兩者兼顧),「它讓國片觀眾重拾有電影的基本樂趣,」眾多買票進場的人異口同聲的說。

但足,數萬人爭睹的「熱帶魚」,也只是今午國片市場的「稀有動物」。

「像這一類的新電影,實在難能可貴,」電影學者陳儒修表示,「它們讓人體會,台灣電影也可以甩開包袱、好好地「玩」。」他剖析,如果把電影導演視為作者,中國文人永遠擺脫不了文以載道的習性,許多導演老是把電影看得太過嚴肅,「以政治事件為素材的電影,永遠會有人拍。」陳儒修為文指出,或許我們需要研究觀眾的口味,「他們就是看膩了新導演在片中講他個人的童年往事,他們也不願意憶苦思甜」,跟著新電影回想台灣的過去。」

老中青三代都在動

與侯孝賢等新浪潮大將合作多年、編而優則導的吳念真,曾到戲院裡觀察觀眾對他第一部執導電影「多桑」的反應,「看到大家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也滿不忍的,」吳念真坦白地說。拍過了他父親一生中日情結糾葛不清的故事,接下來,吳念真打算作一部讓人「笑中帶淚」的悲喜劇;以六0年代美軍駐台時期為背景的「太平天國」,正在落山風過境的恆春出外景,吳念真形容,拍片現場「玩」得不亦樂乎。

「台灣新電影正處於整頓期,」深知台灣電影製片環境之不良的吳念真,仍不全然悲觀,「事實上,老中青三代導演都在動。」侯孝賢已完成他的「悲情三部曲」最後一部「好男好女」,同時也計畫擔任數部電影的監製,嘗試建立一點台灣電影的工業基礎;萬仁以白色恐怖為主題的新作「超級大國民」已試片數次,也許在九六年初即能推出;楊德昌再度探討都市人際關係的新作「麻將」也剛殺青,不少國外影展已密切注意中……。

至於第二波沒有包袱的新導演,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部要拍什麼。「台灣新電影的不斷出現,正顯現了新台灣人不僵化的思想和行動,」以拍攝記錄片為主的綠光傳播公司成員之一鍾健治說,「這就是海洋性格;勇於實驗創新,什麼部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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