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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好久沒覺得自己如此幸運了

遠見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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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好讀

201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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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好久沒覺得自己如此幸運了
 

「他是一個星期天早晨在教堂裡過世的,」愛狄說:「這事你也曉得。」

「對,我還記得。」

「那時正值八月,教堂裡很熱。不過就算是夏天裡高溫驚人,卡爾也總是一身西裝。他覺得做為一個生意人、一個保險經紀人,就是該這麼打扮,維持良好形象是他的責任。我不曉得那有什麼重要,又有誰真的會在乎,但他就是覺得很要緊。牧師布道布到一半,我察覺他向我靠來,我以為他睡著了,所以心想,好吧,那就讓他小睡片刻吧,他累了。但他又繼續往前癱倒,我還來不及扶住,他就一頭重重撞在前排的椅背上。我伸手要扶他,但他只是跌出長椅,摔在地上。我俯身在他耳畔低語:『卡爾,卡爾。』周遭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坐在他身旁的男子離開座位,幫我扶他起來。牧師停止布道,眾人紛紛起身,上前想要幫忙。叫救護車,有人呼喊。我們把他從地上抬起來,讓他躺在長椅上。我幫他做人工呼吸、做心肺復甦術,但他已經走了。急救人員來了。『要送他去醫院嗎?』他們問。我說:『不用了,帶他去殯儀館吧。』『我們必須等驗屍官來了才能移動他。』他們說。所以我們就在那兒等驗屍官到來。最後,他終於來了,宣告卡爾死亡。救護車把他送到殯儀館,金恩和我開車跟在後頭。殯儀館的承辦人員讓我們和他一起待在後方內室,那裡莊嚴又安靜,不是他們的防腐室。我說我不想給他做防腐處理,金恩也是。他那時正好從大學回來過暑假,所以我們就和他父親的遺體一起待在房間裡。金恩不肯碰他。我彎下腰,吻了吻他。他那時已經冷了,但雙眼仍不肯闔上。房裡的氣氛很詭異、古怪,異樣凝滯。金恩自始至終都沒碰他。他離開房間,我又在那兒待了兩個小時,拉了張椅子坐在他身旁,傾身握住他的手,回想我們之間所有貌似美好的時光。最後,我和他道別,呼喚承辦人,告訴他我們好了,想要火化他的遺體,安排喪禮事宜。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整個人渾渾噩噩,大概是太震驚了。」

「當然,這是自然的。」路易斯說。

「但即便到了現在,我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感覺得到那種異境感,彷彿置身夢裡,做了一些自己也不曉得的決定、說了一些自己也不確定的話。金恩大受打擊,但又不肯談。這點他和他父親很像,兩人什麼事都憋在心裡。金恩待了一個星期,然後就回學校去了。宿舍讓他提早回去,他接下來的暑假就都留在那。如果我們能互相扶持,情況會好些,但我們沒有。我想我自己也沒有盡力。我希望他能留下來,但又明白那對我們倆都沒有幫助。我們只是彼此迴避,而每當我想和他談論父親的事時,他只會說:『不用了,媽,現在都無所謂了。』但是當然有所謂。他心裡積壓了多年對卡爾的怒意與憤恨,我想至今都仍未放下。這也影響了他和傑米之間的關係,彷彿又重新複製當年他和他父親的關係。」

「妳無法修補裂痕。」路易斯說。

「我們總是想修補,但只是痴人說夢。」

八月下旬的一個週六,金恩開車翻越山嶺,來到霍特,要接兒子回家。他在傍晚時分抵達母親的住處,上前擁抱兩人,隨後帶傑米和狗兒在街上散了會兒步。

「你不喜歡她嗎?」

「當然喜歡啊。」

「但你連碰都不肯碰她。你到現在都還沒摸摸她。」

他彎下腰,拍拍狗兒的腦袋,溫柔地對她說話,轉過街角,穿過巷子回到愛狄家。三人一塊兒吃了晚餐。夜裡,金恩、傑米和邦妮同擠臥房的雙人床,路易斯沒來。

翌晨,他們收拾好傑米的衣物、玩具、棒球用品、邦妮的餐碗和食物。男孩說:「我要和路易斯說再見。」

「我們得走了。」

「一下下就好,爹地,我一定要和他說再見。」

「那就快點,別磨蹭太久。」

男孩跑到路易斯家,但他不在。他打開門,朝屋內呼喊,每間房間都找過一遍,最後哭著回來。

「你可以晚點再打給他。」他父親說。

「那就不一樣了。」

「我們不能等了,回家時天都已經黑了。」

愛狄用力抱住他,說:「記得打給我,好嗎?我要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學校好不好玩。」傑米也緊緊回摟她。她緩緩放開他的手。「一定要打給我喔,我等你電話。」

「我會的,奶奶。」

她親了親金恩。「還有你,耐心點。」

「我知道,媽。」

「最好是。你也別忘了打給我。」

父子倆啟程,男孩和狗兒一塊兒貼在後座窗邊,凝視佇立路旁的她。男孩眼淚未乾,愛狄目送車子離去,直到消失視野。天黑後,路易斯仍未現身,於是她撥了通電話給他。「你在哪兒?你不過來嗎?」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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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不懂嗎?我不想像你一樣,自己一個人悶悶不樂,面對所有一切。我想要你過來,陪我說話。」

「讓我先梳洗一下。」

「沒那個必要。」

「但我想要。我一小時後過去。」

「好吧,我會在家,」她說:「我等你。」

他一如往常地刮了鬍子、洗好澡,在黑夜中徒步經過鄰居門前,她就坐在門廊上等他。她起身,站在臺階上,第一次親吻了他,就在旁人看得到的地方。「你有時候真的很死腦筋,」她說:「到底什麼時候才學得會。」

「我從沒想過自己原來學東西這麼慢,但顯然我就是。」

「只要碰到我的事,你的腦袋就會像打結一樣。」

「我很清楚我對妳的感覺、妳在我心中的地位,但我就是不敢想像我在妳心中也一樣重要。」

「我不想再糾結這事了,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我們上樓吧。」

黑暗中,他們相擁床上。她說:「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妳還在說我們的事嗎?」

「我是在說我兒子、媳婦,還有我孫子。他是哭著離開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會想妳。」

「對,」她說:「但他哭是因為他沒機會跟你說再見。你跑哪去了?」

「我開車去鄉間,然後決定去菲利浦斯吃午餐,一直到快傍晚才回來。」

「他離開前還特地跑去你家找你,你對他就是那麼重要。」

「他對我也很重要。」

「我只希望金恩和他老婆能有所長進,希望他們這夏天已經學到教訓。我已經開始擔心了。」

「妳不是說過嗎?我們無法修補別人的生活。」

「那是在說你,」她說:「不是我。」

「原來如此。」路易斯說。

「喔,有你在身邊陪我說話,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但我們還沒說什麼啊。」

「但我心情已經好多了,謝謝,我對這一切都感激在心。我已經好久沒覺得自己如此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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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錄自:《心靈的深夜對話》一書,肯特‧哈魯夫(Kent Haruf)著,劉曉樺譯,麥田出版。

圖片來源:unsplash Benjamin Dav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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