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以我從事「巢運」的經驗,原以為蓋公共住宅最缺的就是土地與資金,畢竟短期內要蓋這麼多房子,政府得先籌出一大筆錢,還要擔心將來會造成財政過大負擔。
然而,已有專家計算出來,若以每坪建造成本十萬元,平均每戶二十至二十五坪來看,蓋一戶公共住宅其實只需兩百至兩百五十萬元(土地依然是政府所有,所以土地成本為零),就算以租金最高的台北市試算,租金每坪八百元以上,其實就可以達成百分之百的自償率。當然,實際租金會按照租戶不同的經濟情況而有差別費率,通常會低於這個數字。
換句話說,蓋公共住宅可算是一種兼具社會福利性質的長期投資,當初付出的成本並不是一去不復返,而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收回租金的。
既然錢可以回收,又可以照顧買不起房的社會大眾,台北市政府規劃四年蓋兩萬戶、八年蓋五萬戶公共住宅,為何久久看不到具體成果?
來看看都市發展局所辦的兩場公宅說明會:
「文山區木柵段基地」說明會上,有居民批評,文山區的優勢就是文教區,若引進素質不好的居民就沒有優勢;大家未來都把文山區當成「公宅區」,房價下跌怎麼辦?
「文山區華興段」說明會上,居民表示,根據《住宅法》,社會住宅必須留一定比例給特定收容人戶。他問居民,難道願意在社區收容愛滋病患跟流浪漢嗎?
如果文教區的高素質居民認為,蓋公共住宅就會拉低居民素質。試問,若今天蓋的是每戶要價上億元的帝寶豪宅,這些有錢人鄰居是不是就可以提升居民素質呢?可是,曾有媒體人統計過,帝寶可能是全台灣犯罪率最高的社區呢(註:《好房網》二○一四年十月十三日報導,全台灣的犯罪率約萬分之四,帝寶一百六十八戶中,有案在身的有十多戶,如果用數學公式來算,犯罪率是台灣平均犯罪率的兩百六十七倍。)。
《巴黎不出售》的作者羅惠珍,其丈夫在法國大學任教,在〈我在法國住了二十年社會住宅〉一文中提到:
台灣「巢運」發展到仁愛路的帝寶門口時,我跟媒體朋友談起我在法國的社會住宅經驗。他很驚訝公教人員也住社會住宅,他甚至想到我們會不會覺得很……「丟臉嗎?不會。」我回答。這是一種社會共生的理念,全法國有一千萬人是住在社會住宅,很多是小康家庭,社會住宅和一般的樓房長得一樣,不是貧民窟,也不是什麼「布魯克林區」。
你不會被貼標籤,你也不會給自己貼標籤。
為什麼法國人可以,台北人卻不行?
因為教育失敗。
教育把我們教成用金錢多寡來衡量一個人的素質、定義人的價值。
事實上,不只台北,台中也有一樣的情況。台中市府規劃在西屯區青海、惠中路口的精華地段興建社會住宅,並以市價七折的租金租給弱勢戶,也同樣受到當地議員與居民的反對。
其實以台北市的規劃來看,公共住宅不但是高度安全的建築,其中低樓層公有設施包括社區公共保母、社區服務設施及老人日間照顧中心,頂樓也將會有空中花園,社區還會有公權力性質的管理委員會,整體公宅品質遠高於一般私人所有的住宅。
現在隨便到街上看看,那些超過二、三十年的大樓公寓,許多陽台外推、頂樓加蓋,斑剝磁磚還可能隨時掉落,不僅破壞市容,還有安全上的疑慮。
如果能有足量的公共住宅,台灣就離居住正義不遠了。
「去除歧視」的教育,正是我們的第一哩路。
本文節錄自:《向高牆說不》一書,黃益中著,寶瓶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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