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北部農村,大水初退,「希望」漸升。
鑼鼓喧鬧中,鄉親群聚慶祝--不是為劫後重生,而是為一所學校的誕生。
「我知道,村裡宣傳說是台灣人來蓋的。」小女孩一口淮北口音,小小個兒,懷裡還抱著啃甘蔗的大姪子。
女孩叫荊學鈴,十一歲,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台灣」。
地方叫半崗區秋家湖,離穎上縣城有三十來里路,村裡人多務農。這一天的下午,秋收季節裡,縣城裡迎來了一批台灣客人,他們要在這裡蓋小學,叫做「希望小學」。
台灣來的人由凌峰領頭。這位因「八千里路雲和月」節目而揚名海峽兩岸的藝人,這次是以「希望工程海外愛心基金委員會」負責人的身分前來。他伴隨著捐資的台商、北京的工作伙伴,正在大陸尋找貧困地區興辦小學,繼山東平邑縣、福建永定縣之後,安徽的穎上縣鄉下是他們的第三個據點。
「我們正進行跨世紀的教育啟蒙運動,」凌室一秉螢幕上的皺眉面容、雄渾嗓音表示。
失學人群成文盲大軍
在大陸,讓孩子受教育,原本是屬於義務教育的基本權利;但是在大多數的農村、山區,由於貧窮,這權利往往變成奢望。
中共的統計顯示,每年有超過一百萬名的孩童為了家計,提早承擔起生活和勞動的重擔,不得不離開學堂。
因貧困而失學的人群,源源投入文盲大軍的行列。全中國大陸約十二億人口,擁有近三億文盲。這個數據,就和鄉間各地牆上巨大的「不娶文盲妻、不招文盲兵」標語一樣觸目驚心。
經濟落後、教育落後,正循環糾結著芸芸百姓的滄桑心清。
即使有幸能上學,也可能得面對擁擠殘破的求學環境。穎上縣半崗區裡,距離凌峰等人破土的希望小學校地約一公里遠,有座崗店小學,在這兒念書的孩子說:「我們學校的房子都快倒了。」
崗店小學歷史可追溯到一九四九年以前,現在,四周校舍圍起來,大約是台灣學校一個操場大小的空間,卻要容納全校一00一名師生。教室點起暈黃的燈泡,兩張小板凳並排在一張桌子前,上課時一張桌子是四個人用的。
蒼老瘦長的劉校長就住在學校裡,聽說台胞來村裡加蓋一所小學,笑出了皺紋說:「新學校可以減少我們學生太多的壓力。」
人太多、空間不敷使用,只是教學壓力的一種,更多的困境是無資源可用。中共最大的青少年組織「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搜集的資料裡,還可以發現在陝西延安,有些小學根本沒有教室桌椅,男女學童只好蹲跪在地上,一筆一畫的求取知識。
「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基金部主任李寧自北京趕來安徽,和凌峰一起推動「希望工程」計畫。他點明:「「希望工程」就是幫助孩子念書,」從提供學童助學金,為學校添置文具書籍,到興建小學,鼓勵家長讓孩了上學,務必要使中國的下一代不流失在無知中。
基金會從一九八九年開始實施「希望工程」,透過社會集資,救助中國廣大貧困地區的失學孩童。
兩年下來,李寧坦承在大陸募款並不容易,「總的來說,大家還是窮的,而且社會公益捐款也還不成習慣。」
直到今年中,凌峰的「海外愛心基金委員會」加入連手,引進台灣的資金和關懷,使得這項教育工程益發有希望起來。「我們預計兩年內籌足一百萬人民幣,建十所小學,現在已經超進度。」凌峰興致高昂地說。
替台灣同胞找位子
台灣熱源引入,大陸地方也熱切相迎。八月分,地方政府爭取設校相當積極的山東和福建,一北一南各破土奠基了一所希望小學;十月在安徽,十一月在貴州,正在商議中的還有江蘇、寧夏等地。不到半年,另一種台灣資金正深入大陸各地,不求近利,而做長遠的教育扎根。
「就算是替兩千萬台灣同胞在大陸找位子,而且做為一個中國人,總要對那塊土地有所關心和奉獻,」凌峰表示自己在台灣推展希望小學的構想,得到相當好的反應,「最難得的是,現在捐錢的人都不是大企業,而是從基層出身的中小企業,多半是台灣省籍的。」
在台北做餐飲業的「葉董」葉明壽,就是凌峰描述下的捐資者。葉明壽夫婦已在福建永定縣希望小學捐款二十萬人民幣,這次由姪子葉金泉捐建學校於安徽穎上縣,葉家三人一口台灣國語,在大陸內陸農村厚重急促的鄉音中,顯得分外突出。
穎上縣半崗區的村民拉起了大紅布條迎接他們,鄉下人吹笙敲鐃鈸、女娃兒唱歌跳花鼓。葉明壽一行人受到如風雲人物般的盛大歡迎,卻顯得拘謹不多話。
在剛收割過的稻田中,葉金泉拿起鏟子,為奠基石覆蓋泥土,於短暫的致詞中說:「一所小小的希望小學,是我們台灣同胞一點小小的心意……。」
也許撇開政治的對立情結、經濟的利益糾纏,對於教育--這關係民族根基的百年大計,是兩岸中國人真正能歡欣攜手、共同經營的。
「我們應該有恢宏的氣度,捐學校小一定非蓋在自已家鄉不可,」台北市議員潘維剛也參與了希望工程捐資計畫,她原籍江蘇,但把建校基金投到了更迫切需要的貴州省。
以台灣今天的經濟能力,「我們要建一所學校很容易,但是完成後的維護、師資、學生的人學率等工作,才更重要。」統籌大計的凌峰指出。
希望小學帶來希望
半崗區秋家湖經過一場如廟會般歡騰的奠基典禮後,荒涼中有著喜慶的餘味。台胞帶來了平地起高樓的「希望」,接下來的築棟樑、填堅實,大多還是得靠當地官民的努力。
像師資問題,村裡一位退休的凌老師談起來就頗擔心,「學校條件差。」他說,鄉下的小學大約只有三分之一是政府分派的合格教師,其餘三分之二就找地方上一些識字的老先生充數教一教。
要確保基金使孩子實際受益,不被其他人濫用,「青少年發展基金會」主任李寧提出已實施的作法是,不直接發錢給學生,而發給孩子「資助就擴證」,憑證領取上學所需物資。
為求長遠,除了在各偏僻地區築起一所接一所的小學,凌峰和潘維剛並籌辦「心連心活動」。第一期打算邀集台灣五百位小朋友,資助明年希望小學落成招收的學童。「只要新台幣二百元,就可以幫助一位大陸小朋友一年的學雜費。」潘維剛說,「已經有小朋友告訴我,他把錢都存好了。」
明年春天,台灣同胞捐資的第一所希望小學將在山東完工;接著,六月一日大陸的兒童節,安徽穎上縣的孩童將走進一所占地十五畝、樓高三層的嶄新學校。
更美好的遠景也許是,兩岸的孩子成為一起長大的一代,教育,是希望的火種。
凌峰/縱橫兩岸的藝人
主持綜藝節目時期,他是歪著頭,插科打諢的電視諧星;主持「八千里路雲和月」約三年來,他是挺著胸,以民族重任自許的兩岸紅人。
凌峰,一個海峽兩岸情勢翻騰.他也隨之翻身縱橫的「多元化」藝人。
提升自己的藝人
從民國七十六年在禁忌中率先赴大陸拍片,歷經節目播出前的重重波折,以及放映後的大受歡迎;到今天為大陸電視台主持義演節目,為台灣有心人領路興辦希望小學;「教育交流能不能發生效應,我背負著很多期望。」凌峰談話間掩不住興奮和自信。
「他是一個很想提升自己的人,」一位多次訪談凌峰的文化界人士形容。演藝圈浮沈多年,凌峰看盡了大起大落,很想有不周作為。即使少小叛逆不讀書,卻在嘗過明星滋味後,開始費心結交知識分子,推展人際視野,和「讀書人」談話有所得時,他常常會當場筆記下來。
上進心使他跨出演藝格局,民族情感則使他踏上中國大陸。成長於眷村,凌峰常認為自已深受中原文化和大中國情懷影響。「八千里路雲和月」鏡頭掃瞄出秀麗的山川、可親的同胞,無非是凌峰心中寫照。
耕耘幾年,大陸山河也儼然成為凌峰手中資源,相識的人除了佩服凌峰「有心做有意義的事」,也擔心他不改大牌習性,追逐另一形式的名與利,「他有時會不顧一切用各種資源烘托自己。」台視一位主管指出,
曾有昔日的工作班底抱怨凌峰霸占外景隊在大陸所獲資料,今日也有觀眾質疑節目趨於浮面,對中共所為避重就輕,是否凌峰把角色混淆了。
從小螢幕縱身於海峽兩岸的大舞台,行過八千里路之後,凌峰的一切經營和前景,所為何來?也許就在他公開讀過的兩句話中:「我覺得人生的價值,就是在追求別人對自己的肯定與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