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一個全世界公認理所當然的「星期天」,到了中東地區都擺不平;回教徒的星期天是星期五,猶太教徒是星期六,住在耶路撤冷的亞美尼亞人則因為信奉基督教,星期天就是星期天。
這是阿拉伯世界紛擾、爭執的典型寫照。難怪很少有人--即使是阿拉伯人--能夠清楚掌握中東局勢的衝突與矛盾。
阿拉伯不等於石油
事實上,石油、領土、宗教一直是瞭解阿拉伯神話「芝麻、芝麻、開門來」的三句關鍵性口訣,無法掌握這三件要素對中東地區造成的糾結影響,就永遠無法瞭解阿拉伯世界長年的紛紛擾擾。 大部分人經常在「阿拉伯」和「石油」之間畫上等號,然而象徵財富的石油雖然確實出現在中東地區,卻並非每一個國家都有石油。
幸運的沙烏地阿拉伯擁有中東最大的石油蘊藏,每日產量最高可達一千萬桶(以每桶二十美元計算,一天的收入高達二億美元)。僅隔一條邊界的南、北葉門石油卻少得可憐。
油源豐富的國家,宛如取得了天方夜譚的「阿拉丁神燈」。利用石油輸出賺取外匯,一方面大量從事國內公共建設及社會福利,許多三十年前只有一條街道的小鎮,發展成為足與洛杉磯媲美的世界性大都會;同時大量投資海外企業及房地產;巴黎香榭里大道、紐約第五大道的華廈及百貨公司,甚至德國賓士汽車公司、巴黎百利銀行的股票--都有不少放在這些「石油酋長」的口袋中。
可是沒有石油的中東國家,則一如往昔,繼續與荒蕪的沙漠對抗,靠著出口大批勞工到富有鄰國維持生計。
石油雖然使阿拉伯世界一夕之間脫離了遊牧民族的傳統生活型態,卻又立即掉進資本主義「貧富差距」的深淵。極端的例子是產油的科威特國民所得一萬六千美元,無油的索馬利亞(在非洲)則只有一百一十美元,差距一四四倍。
另有一些國家,雖然擁有大量石油,卻在經濟開發過程中,由於內戰不絕,空有伊斯蘭宗教的狂熱激情,未在現代化轉型中,利用石油投資民生工業,反倒致力發展軍事,例如伊朗、伊拉克,就在長年征戰中培養出一群利用石油換取軍火武力的「軍權霸主」。他們憑藉著軍事力量,隨時制裁不肯合作的對手。
八月一日伊、科「吉達會議」談判失敗,翌日伊拉克即指責科威特「越界撈油」而大軍入侵,並且在占據科威特二十五天之後,逕行宣布將科威特畫為伊拉克的第十九省,真正的意圖則是科威特每日產量一百八十萬桶的石油,將不再屬於已經逃亡到沙烏地阿拉伯的科威特親王,而將由哈珊支配使用。
藉口領土聖戰
至於那既沒多少石油、又缺少強大軍力的中東國家,只好平日依賴產油國家的經濟援助及工作機會,湊和著過日子;到了戰時,對軍事強人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明顯的例子是當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全世界大聲討伐伊拉克之際,阿拉伯國家組成的「海灣合作理事會」,只發表了一項措詞含糊不清的譴責聲明;甚至當阿拉伯聯盟發表共同指責時,都還有七個會員國故意缺席,總結來說,這些國家為了生存與自保,在處境險惡的中東多事地區也只能淪為「依附角色」。
石油不僅造成中東地區天壤之別的貧富差距,也成為這個地區一觸即發的衝突危機。伊拉克揮軍攻打科威特,世人對於哈珊為了「搶石油」而戰同感憤怒,哈珊卻不肯承認是為了貪圖石油,而提出阿拉伯世界最流行的「領土聖戰」做為藉口。
領土紛爭確也一直是阿拉伯世界難解的憂患。來自外在的侵略,早期有十字軍東征,接著是蒙古人吞併,然後是土耳其統治,到了十九世紀歐洲帝國主義殖民時期,阿拉伯人在第七世紀時東起波斯、西至庇里牛斯山,與羅馬帝國相稱的「伊斯蘭大帝國」,僅剩下微弱的光榮傳統及一連串尖銳的挫敗。
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帝國殖民主義瓦解,阿拉伯人紛紛脫離歐洲列強的控制,邁向獨立自主。然而中東地區早已被列強瓜分;英國首相邱吉爾就曾經在與法國談判如何分割中東時,洋洋得意,自稱他在某天下午大筆一揮,就重新塑造了約旦。阿拉伯人面對沙漠上畫得四分五裂的疆界,自不能心平氣和。
邊界含糊不清,不僅造成許多土地至今仍被畫為具有爭議的「中立地區」,更由於洶湧激烈的領上爭端,使得阿拉伯世界陷入永遠的夢魘。
難解的「伊斯蘭」迷思
葉門痛恨沙烏地阿拉伯,因為它一直認為沙烏地南方那塊產油的土地,原本是屬於自己的,敘利亞則動不動就想發動戰爭,收復它心目中包括黎巴嫩、以色列、約旦及土耳其的「失地」;至於哈珊攻打科威特的藉口更是冠冕堂皇,因為:
「科威特的領土原本就屬於伊拉克」。
領土固然是阿拉伯世界長年混亂的癥結,但是宗教的紛爭更使得中東恩怨複雜難解。
一般人都相信「不瞭解回教,就無法瞭解阿拉伯國家」,大部分人只對回教派別,例如在伊朗掌權的激進「什葉派」,及科威特與沙烏地阿拉伯由王室掌權的溫和「正統派」,略知一二,卻很難理解「伊斯蘭」回教在漫長的歷史中,為何會從宗教的執著,轉變為採用軍事手段的狂熱。
世界大戰後獨立,更因為分裂為四十多個國家而戰亂不已,但是宗教與軍事的結合直到了利比亞元首格達費、伊朗領袖何梅尼及伊拉克強人哈珊手中,才真正產生更大的騷動與分裂。
流行軍事強人
石油、領土、宗教三者糾纏不清,中東也成了今日世界的火藥庫,八0%的戰爭都發生在此。記憶猶新的八年兩伊戰爭,伊拉克指責何梅尼發動的回教復興運動,事實上是恐怖的擴張主義,對波斯灣每一個國家都充滿了威脅,當時伊拉克盛行一句話:「撒旦可能是不好的,但伊朗人卻是瘋子。」然而伊朗卻一口咬定伊拉克發動全面戰爭根本是為了奪取伊朗的土地,而外界則認為爭奪波斯灣油權才是兩伊大戰的真正原因。
另一方面,阿拉伯世界爭奪宗教盟主的爭戰,到了六0年代又與現代左傾政治運動結合。「伊斯蘭回教大一統」加上了「社會平均主義」,成為當時阿拉伯世界年輕人嚮往的政治理想。青年時期在巴格達學習法律的哈珊,首當其衝接受新思潮的吸引,加入「巴斯社會黨」,參與社會革命運動,結合黨、部落、軍隊和秘密警察的力量,成為中東地區有別於宗教酋長的現代化軍事強人。
和平到不了沙漠
這種具有現代化意義的政治運動,也在其他回教國家的少壯派軍官身上產生了極大的魅力,利比亞的格達費、敘利亞的阿塞德及巴基斯坦的席哈克都採用巴斯社會主義的政治理想,企圖統一回教世界,並用軍事手段將個人權力推向極限。
每當中東戰火升起,任何輕言對中東有獨到見地的人,都會被要求做個預測,例如,伊拉克是否會撤軍?美國的軍隊是否會打贏伊拉克?或者是否會因此再度掀起以阿戰爭?到底中東地區戰爭的贏家是誰? 這些預測都犯了同樣的錯誤,因為任何一個答案都不可能解決中東的任何問題;兩伊戰爭停火時,許多人也以為和平會暫時出現在中東,然而「暫時」的期間竟不超過兩年,伊拉克稍做喘息,仗又立即打了起來。
但是阿拉伯世界的真正心結,卻不可能在一、兩次戰役中解除。各國之間財富、人口、軍力不成比例,宗教、政治信仰更是五花八門,想要合作已屬不易;再加上以阿戰爭中失去領土、長期內鬧交戰、社會落後的事實;令阿拉伯人感性上對過去難以忘懷,醉心伊斯蘭大帝國再重現的幻想,也給了少數強人長年領導征戰的最佳藉口,也使得九0年代的和平浪潮絲毫無法滋潤這一塊乾旱的沙漠。
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中東地區的阿拉伯人都希望看到伊斯蘭回教國家的勢力在國際間逐漸抬頭,而現在他們擁有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石油蘊藏,這個期望變得實際多了。然而卻必須在達成中東內部的團結後才有可能完成此一目標,因此唯一可以預測的是,中東爭霸主的戰爭仍將持續不斷,而阿拉伯勢力也仍將在國際間扮演一股興風作浪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