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從台北傳來的新聞報導說,有關方面「對開放大陸記者來台參觀採訪的研議已漸成熟,可望在近期內有重大的突破。」自民國七十六年九月自立晚報兩位記者,不顧台灣禁令,闖關進入北京,到現在快三年了;自七十八年四月政府正式核准記者可去大陸採訪,也一年多了;在台灣記者千百人從去過大陸,且轟轟烈烈播放過天安門事件之後,在規模龐大的亞運記者採訪團,整裝待乘包機前往北京之際,我們是否讓大陸記者來台參觀採訪,還是在「研議」階段,即使在近期內「成熟」,又算得上什麼「突破」呢?
世人盡知,中國大陸是一獨裁政體,封閉社會,中共為了維持其統治基礎,最好禁止資訊流通,不歡迎台灣記者才對。可是時勢潮流走向莫之能禦,中共也無從全面抗拒。台灣的政治、社會制度與大陸相反,尤其這兩年言論自由的大幅度開放,更培養了國民堅強而健康的自信。現在該怕的不怕,不該怕的卻怕了,實在令人費解。
揣測官方的猶豫不決,可能有下列的顧慮:
一、意識型態問題:但是大陸記者的報導不會在台灣發表,這一點根本無須考慮。
二、安全問題:每次不過來幾個人,要說這幾個人就能把台灣顛覆了,那不是笑話嗎?
三、報導正確性問題:他們如果要造謠,在外面就可造,用不著到台灣來。如果說可能暴露台灣的「黑暗面」,批判國民黨和政府,老實說,也絕不會比台灣自身若干報刊暴露、批判得更嚴重。
害怕共產黨員
來自台北的報導中還說:「大陸記者來台的最大障礙,在於大陸記者普遍具有共產黨員身分。」我們官方某些人士之僵化實在可觀。台灣記者千百人次去了大陸,其中難道沒有國民黨黨員?人家問過嗎?那些有國民黨黨員身分的記者和沒有國民黨黨員身分的記者,對於大陸的幫助或損害有什麼不同嗎?國民黨黨員有沒有對黨不滿、甚至反黨的?如果有,那憑什麼可認定共產黨員都是忠貞的?
去年五月筆者在北京,北京新聞界人士在「魯迅紀念館」開會討論爭取新聞自由的事,個人在場旁聽,因為人來得太多,屋子無法容納,只好改在院子裡舉行。五月四日,包括新華社、人民日報在內的新聞從業人員,夾在千百學生群眾中,扛著反抗的大旗,走向天安門廣場。這些人中難道沒有共產黨員?
人大常委、人民日報前任總編輯胡績偉,主持起草「新聞法」,為保護新聞和言論而奮鬥,「六四」後,他要求人大常委開緊急會議,追究流血事件,現在被整肅了,他就不是共產黨員?
人民日報資深記者劉賓雁,也曾是資深共產黨員,已經訪問過台灣。
在大陸爭取新聞自由最力、受舉世注目的「上海世界經濟導報」總編輯欽本立,就是老共產黨員,現在正受共產黨的迫害。
誰敢,誰不敢
再說,動員戡亂時期將於一年內終止,那中共即不是「叛亂團體」,要以共產黨員為理由而不准訪台,可就說不過去了。那麼為什麼不早點做呢?
中華民國恆以「台灣經驗」自豪,認為大陸應該「學台灣」,現在連人家的記者都不准來,怎麼推廣「台灣經驗」?如果台灣朝野對這種經驗其有信心,真想「改造」大陸上的人,那麼首先要針對其核心分子,所以共產黨員應該第一優先訪台,非黨員倒不妨等一等呢!
海峽兩岸都要求統一。既要統一,雙方差距愈少就愈有可能。台灣目前可行的途徑之一,是根據先進國家發展的經驗,設法導引和促進大陸的新聞自由,進而影響其政治民主。所以台灣不僅要趕快讓大陸記者訪台,很多大陸海外留學生還認為,台灣應要求和大陸交換發行報紙,因為大陸報紙過於「制式」,台灣報紙在大陸必廣受歡迎,可以活潑大陸的消息、意見與思潮,有助於促進民主化的進程。
筆者問那些留學生:「交換報紙,大陸敢嗎?」他們回答:「大陸也許不敢,但台灣可以主動提呀!台灣常說「政治出擊」、「文化出擊」等等,不主動怎麼叫「出擊」呢?」
其實個人倒是擔心:「萬一大陸敢,台灣敢嗎。」
不僅大陸留學生有這種感觸和建議,中國知識分子不少人也有這種看法。
去年三月二十三日「自立早報」報導說,有「中國沙卡洛夫」之稱的方勵之教授,請胡佛教授轉了一封信給李登輝總統。信中說:「……希望台灣方面在大陸人士訪台問題上採取更為開放的政策,使兩岸各界人士的接觸更方便和正常。特別是不應當以是否共產黨員作為訪台的限制條件。」方勵之又向「自立早報」的記者解釋說:「在中國大陸,許多知識分子或傑出人士都是共產黨員,他們對中共的批評以及對改革的期望,都超過非共產黨人士。」
老教授的警告
「民陣」主席嚴家其今年五月訪台,五月十三日和立委朱高正談話,他曾說:「要減少大規模學運,我看只有新聞自由和議會民主。中國大陸一無新聞自由,二無議會民主,如果有,我看就會像德國一樣。」
華府美利堅大學東亞研究名譽教授林邁可(Michael Lindsay),出生於英格蘭,畢業於牛津大學,一九四一年旅行至北京時,曾執教於燕京大學,因同情共產黨,後來擔任共軍「晉察冀軍區陸軍通訊部科技顧問」,協助中共從事通訊廣播和心戰,「貢獻」頗多。他像很多親共人士一樣,後來都看穿,都「反」了。今年四月號的「美國月刊」,曾刊載一篇他的訪問記,這位洞悉共黨本質和行為的老教授,有幾段話頗有意思:
「想想這實在滿有趣的。一九七一年我告訴台北的人,害怕和大陸接觸是很愚蠢的。你們應該向他們挑戰,為什麼你們不提議:如果你們在「人民日報」上轉載「中央日報」的文章,我們也會在「中央日報」上刊載「人民日報」的文章。
我告訴他們:「如果你們有某種公開對談(彼時正逢文化大革命,中國大陸上一團糟),你們就贏定了。」但台灣當局害怕與大陸接觸後會有不良後果。
我想台灣人民到大陸很可能會給大陸帶來不小的影響。事實上,台灣也不該害怕大陸新聞記者訪問台灣。畢竟、越多大陸上的人親眼看到台灣的生活水準遠高向於大陸,台灣的示範效果越好。」
這點淺顯的道理,中外人士都看得到,難道中華民國執政人士就是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