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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將身化明月-從沈君山建議談新聞問題

張作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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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作錦

198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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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將身化明月-從沈君山建議談新聞問題
 

本文出自 1989 / 5月號雜誌 台灣出擊!偉大的、神祕的總統府

沈君山教授以學人從政,入閣後雖然「花邊新聞」少了,但是「見報率」仍然不低,因為他主張「為政多言」,對各種事勇於表現意見。他曾自喻為行政院的「鬧鐘」,常常在院會中鈴聲大作,對一些問題發生「預警作用」。

鬧鐘又響

不久前這座鬧鐘專對新聞界鬧了一次,他建議凡傳播媒體報導政府機關事務和政府官員談話,有不盡確實之處,由新聞局每月作成統計,並公布這些媒體和記者的名字。

新聞學上有一旬亦莊亦諧的定義:「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因為狗咬人常見,而人咬狗不常見也。準此以觀,沈先生的提議是標準的新聞,因為古今中外,好像還沒有人想出這樣的主意,難怪引起國內傳播界的一陣譁然。

在民主國家,新聞界是行政、立法和司法之外的「第四權」,力量了得,人人都自覺惹不起,政府官員更是望而生畏。沈政務委員卻有這樣與新聞界針鋒相對的倡議,至少可說明兩點:

第一、無欲則剛,他沒有故意討好新聞界。

第二、他承認新聞界對他個人的報導誤差極少,可見不是出於私心。

沈先生在記者群中相識其多。益友有三,友直居首,他盡到了做朋友的責任。相對的,卻也反映出若干新聞從業人員大概很缺少自律,很霸道,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已經使社會人士,尤其政界人士忍無可忍了。

想一想,看一看

解嚴以後,報禁跟著開放,被壓抑甚久的新聞界,活動空間忽然大了許多,顯得生氣蓬勃。但是競爭激烈了,各類傳播媒體急於表現,眾多加入的新人也急於出頭,大家在功利的道路上擁擠著,很少人願意停下來想一想,看一看。

當整個社會在轉型過程中,傍徨於喧囂和失序的十字路口時,新聞界卻未能發生安定與指引的作用,使很多人失望。這一年多來,新聞界受到的批評與責難,並非無因。

新聞界如果能本著嚴於責己的精神作一檢討,也許應該承認,若干傳播媒體,若干從業人員,顯然有下列四「不」的現象:

一、寧大不小:不管是不是應該刊登的新聞,或應該刊登多少的新聞,只要有人炒作,大家就跟著起鬧。本來新聞價值的衡量,雖無絕對標準,但有相對標準。所以字數長短,版面地位,要恰如其分。今天很多新聞的安排,只能表現報人的意圖與偏好,而不能體現它對社會的價值與意義,「大」新聞未必是重要的新聞,只是怕「小則吃虧」而已!

二、寧信不疑:新聞記者的目標,從大處說是追求真理,從小處說是追求真實,所以一條新聞到手上,一定要尋根究柢,力求其正確。現在有些新聞,記者或急不及待的輕率發表,或因符合其主觀的願望而將錯就錯的登出來。新聞從業人員的「輕信」,造成了社會的「不信」。而可信性正是新聞業的命脈。

狂飆新聞停不下

三、寧毀不譽:作為社會的守望人,作為制衡政府的力量,新聞界的批判精神是必須的。但是今天這種精神已經過度的發揚,成了立意嗚高。於是無事不批,無人不判,彷彿社會無一善事,人間無一君子。只破不立的結果,使人群的關係愈來愈疏離,愈來愈對立。

四、寧熱不冷:世上萬事萬物,混沌複雜,而善未易明,理未易察,新聞界報導分析,必須客觀公正。而客觀公正的態度又根植於冷靜的頭腦。台灣目前是一個狂飆的社會,飆車、飆彩券、飆股票、飆房地產、飆街頭運動……。

在這個時刻,本來需要新聞界卓然獨立的精神,透視問題的識見,以挽狂瀾於既倒。惜乎很多新聞從業人員也跟著同流合污--飆他們的新聞去了。很少人願意停下來,冷眼觀察一下我們所處的環境,想一想我們的問題和出路,因為不隨大家一起走,恐怕就「跟不上時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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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新聞從業人員的一分子,面對社會的批評,面對諸如沈君山先生這樣的挑戰,個人雖然極虛心虔誠的反省,但是平心而論,新聞界還有很多人在全力阻擋傳播媒體的世俗化,在充分利用新聞傳播的正當功能,新聞界的道德之火並未熄滅。

民國三十八年,中央政府遷台,國家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稍一不慎,可能翻船。新聞界標於同舟一命的處境,與政府多方合作,以維持朝野上下的團結。

迨國際局勢轉變,台灣初安,新聞界開始活躍,政府採取壓制手段,乃有「出版法」修正以及「雷震案」。再以後,隨著台灣的經濟發展和教育普及,新聞界力量壯大,已有能力抗拒政治壓力,黨政當局改採懷柔政策,如延報人入中常會等。

中國的新聞事業,當年在大陸只是萌芽階段,首屈一指的「申報」、「新聞報」,在廣土眾民中,發行也不過二、三十萬份而已!今天的大陸,傳播媒體無一民辦,也不足談。只有這四十年的台灣,才為中國新聞事業奠下基礎。

只有客氣,沒有尊重

縱觀台灣新聞業發展歷史,政府無論是合作、是壓制、是懷柔,都沒有太長時期的效果,因為這都與新聞事業的本質不符。新聞首在客觀,要客觀先要獨立。沒有任何依傍政黨、團體或少數人的傳播媒體,還能維持客觀獨立的。

再從現實的功利上說,新聞事業靠公眾而生存,任何傳播媒體如果只為官府說話,不為民眾說話,最後必受淘汰。在這個層面上,今天的台灣新聞界,有兩項問題:

第一、與群眾的關係:若干傳播媒體行動上雖然走入了民眾,但精神上卻脫離了民眾,因為他們所報導描繪的這個社會,是扭曲的而非其實的社會。民眾從資訊中所得到的消息,有時誤導他們的認知,有時誤導他們的行動。

第二、與政府的關係:今天的新聞界,除了少數的公營媒體之外,當然不再受黨政當局的控制。但是兩者之間,仍藕斷絲連。絲連最多的,還不是新聞界的未能完全「自立」,而是官方尚未根絕的「牧民」心態。在這種心理影響下,所以台灣產生不了像美國那樣的「資訊自由法案」,記者可由此得到充分的資料;所以官方的各級發言人形同虛設;所以很多政府首長不屑與記者打交道。

因為並不瞭解、承認新聞界的功能和地位,官員們對新聞界只有客氣,或者只有畏,沒有尊重。試看明達如沈君山博士者,尚有公布媒體和記者姓名的建議,他人更無論矣!

別人趕著走

沈先生的建議,看似對新聞界無害,因為報導不發生錯誤者,不必接受這種「處分」。但是新聞報導有各種原因發生偏差,包括官方提供不實消息,或掩藏真相,使記者無從查證。

還有些新聞,是官說不對,民說確實的;若完全依照官方的立場以判斷是非,則民間傳播機構恐怕都很難存在。所以沈先生的方案若果真執行,最後必然是另一形式的新聞管制,斷喪了我們得來不易的新聞言論自由!

新聞界雖然多不贊成沈政務委員的提案,但是我們也不能逃避他的建議案所反映出的問題。新聞界當前存在的毛病,如果不要別人管,那麼就要自己管。怎麼管呢?大家都說最好自律。但說來說去,既未見出現有力的自律機構,也未見有具體的自律行動。新聞界既以制衡者自居,就必然會有人喊出「誰來制衡新聞界」?自己不走,當然就會被別人趕著走。

照出一條路

戊戌政變的「首席烈士」譚嗣同,青年時送別其兄,曾有詩曰:「我願將身化明月,照君車馬度關河。」感情之真摯,人皆可見。迨維新失敗,他認為既應有行者,也應有死者,他選擇了他心中容易的事--把頭顱拋了。這一回,他真的化作明月,從變法到革命,照著他的國家度過了一大關口。

今天的中國,兩岸的發展轉變,都到達一臨界點,雙方何去何從?還有誰能比新聞界更有資格照出一條正確的路來?勉稱知識分子的新聞從業人員,面對吾土吾民,也許應該有願將此身化明月的責任和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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