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長蔣萬安採「上海快閃」模式，當天往返兩岸，成功延續了雙城論壇的火種。雙方在「求有不求好」的默契下，交流聚焦在水治理與技職教育等市政 MOU，背後其實是一次精準的風險管理 。
「臺北上海雙城論壇」趕在2025年結束之前，終於還是舉行了。「我跟很多人打賭，它真的不會中斷，我贏了三碗牛肉麵。」淡江大學兩岸關係研究中心主任張五岳說，語氣篤定中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坦然。
在張五岳看來，這場已經走過15個年頭的城市論壇，眼下已從單純的市政交流之外，轉變成一種「兩岸依舊存有善意」的政治儀式。
在兩岸官方溝通自2016年陷入停擺後，雙城論壇成為了兩岸官員唯二可以直接面對面溝通、對話的最高層級平台。儘管南投與浙江之間也一直維持「兩湖論壇」（日月潭vs西湖），但在政治分量與媒體閃光燈下，台北與上海之間的互動對話，始終是兩岸關係的晴雨表。
從柯文哲到蔣萬安的兩岸遺產
張五岳觀察到，雙城論壇的韌性超乎想像：「如果在民眾黨柯文哲執政8年都沒有中斷，選擇在國民黨執政的市長斷掉，對兩岸關係的衝擊，實在是不可想像。」
但張五岳也強調，延續並不代表熱絡。
在如今兩岸關係這根繃得極緊的弦上，2025年的雙城論壇卻像是一場在大風大雨中勉強維持節奏的室內樂。尤其是當台北市長蔣萬安由於街頭隨機殺人事件的不幸，緊鑼密鼓部署維安，將原本計畫兩天一夜的上海行程，縮短至當天往返。行程的壓縮，反而成了另一種觀察指標。
尤其蔣萬安「上海快閃」，儘管體現了前總統馬英九時代達成的「兩岸一日生活圈」模式，背後卻隱含著政治上的高度自我克制。對蔣萬安而言，2026年即將迎來連任的選舉壓力，令他必須在交流與避嫌之間走鋼索。
走過場的MOU，坐談城市經驗
如果要期待在2025年的主論壇中看到驚天動地的成果，或是分論壇中官員發言出現「意外驚喜」，恐怕會失望。因為今年的主調是「求有，但不是求好」。
從雙城論壇目前計畫簽署的合作備忘錄（MOU）來看，雖然層級是高達正部級的雙首長參與，但內容始終聚焦在民生的市政議題，譬如「水治理」與「技職教育」，看似生硬，實則藏著行政程序的角力。以技職教育為例，所涉及的工作認證與就業銜接，已經觸碰到中央與地方職權的敏感邊界。
「這不是所謂的協議，因為非經授權，不能簽署協議。」張五岳指出，雙城論壇更像是一種優勢互補與城市行銷。過去兩岸城市交流，多集中在農產品銷售與推廣觀光，而雙城論壇則更強調城市治理經驗的相互借鏡。
堅持「純市政」的互動，其實是台北方面的底線。北京主觀上當然期待在既有基礎上往前推動政治表態，但對蔣萬安而言，一定不願意在非職權範圍的政治議題上輕易妥協，而是聚焦在城市交流。
這也解釋了蔣萬安可能會避開具有強烈「黨色彩」的場合，例如會見上海市市委書記陳吉寧。「他就是市長，不需要賦予他那麼高的泛政治化考慮。」另一位兩岸專家說。
消失的「蔣萬安旋風」與2026年變數
回顧2023年雙城論壇，蔣萬安首次以城市交流名義抵達上海，曾引發一陣旋風。
上海市民看慣了「盯著稿子讀、死板板、長得老又醜」的官員，陡然見到一位不看稿、充滿青春活力，甚至騎乘共享單車與市民親近的台北市長，自然感到驚豔。
然而到了2025年，行程壓縮到僅剩半天，這種個人魅力的「溢出效應」將被降至最低。
對於雙城論壇的未來，真正的考驗或許在2026年。由於2026年11月28日是台灣的地方選舉，張五岳預判2026年的雙城論壇，極可能延後至選後舉辦。「第一個是不曉得誰會當選，第二個是希望把選舉因素排除在外。」
背後隱藏著一個殘酷的現實，因為論壇的存續與否，完全取決於台北政壇的顏色。張五岳直言：「如果市長選舉的結果是蔣萬安連任，一定會繼續辦；反之若是民進黨執政，也可以肯定會停辦。」
無驚喜，才是兩岸最大的「驚喜」
在兩岸關係波譎雲詭的今日，新聞熱點往往習慣追逐驚天動地的轉折，卻忽略了「維持現狀」本身，其實也是一種難度極高的政治表演。
雙城論壇之所以「毫無驚喜」，並非雙方無話可說，而是雙方達成了一種高度默契的風險管理。對北京而言，只要論壇不中斷，就守住了官員對話的火種；對台北而言，只要不出差錯、不談政治，就能在不失分的情況下完成對等交流。
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謹慎，反映出兩岸關係已進入一個極其脆弱的「冰櫃期」。在這種狀態下，沒有驚喜、沒有意外、甚至沒有特別的政治效益，反而才是雙方最大的共識。
未來的雙城論壇，或許會愈來愈像一場精準排練的默劇。演員們各就各位，台詞倒背如流，台下觀眾或許覺得乏味。但只要還沒真的變天，這場關於城市、關於民生、關於兩岸僅存聯繫的戲，就還能在冷風中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