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面對光速變化的世局中,人類的控制欲如何與和平並存?可否有避免直接衝突的管道?如果運用AI智慧策略剖析,是否有更多替選方案,讓人類在「戰爭與和平」「輸與贏」間,有更多妥協、互動、互惠的空間光譜存在?
提筆寫本文之日,正好是二戰關鍵戰役之一D-Day諾曼第登陸日,翻開多年前拜訪的諾曼第登陸紀念館及其周邊美麗海灘、岩石之照片,一股股對探究戰爭與人類的思緒油然而生。
個人非史學家,更非政治、軍事專業者,惟當閱讀相關歷史文獻書籍,努力翻開二戰史料時,單是其傷亡人數的數字即令人震撼。2024年,諾曼第登陸80週年紀念活動時,一位英國近百歲老兵回憶過去,他說:「很開心看到小朋友們在沙灘上戲水,但他們可能難以想像,80年前此海域是紅色的……」。
D-Day的省思
此描述令人快速鏈結到這牽動全球的世紀性世界戰爭。自1931~1945(依英國史學家Richard Overy的近著,他認為二戰應自日本侵華的1931年918事變算起)年間,全球直接因戰爭而傷亡者達7800多萬人,此尚不包括與戰爭相關的因疾病、貧窮、飢荒與社會基建支持脆弱而受害傷亡者(其中中國最慘達3500多萬、蘇聯2340多萬),而其中平民百姓與戰俘占了80%。
這些在戰爭史上可能只是一系列的數字,惟以今日AR技術來想像其場景,那些分布在全球各地,不分族群、領土上的生命、土地、山、河、聚落……,還有無形的文化,以及生活網路的破壞創傷,其慘烈程度,實非今日在太平時代生活的我們能想像的。
不只國破山河破,即使當時的軍事強國,如德國納粹與蘇聯亦死傷慘重。更遑論在太平洋區的中國及韓國、東南亞各國,除了被殖民外,另遭受侵略者施以非人性的屠殺、迫害、侵犯、掠奪……,似乎在戰場上,無論是侵略方或被侵略方,其士兵與受波及影響的平民百姓生命真如螻蟻,且其犧牲者當以「萬」計時,幾乎如塵土般,甚至連禽獸還不如……。而發動戰爭的主導者,似亦只在乎輸贏及勝敗的數字,對真實的生命,卻得以冷血地視若無睹。
戰爭的遺害,我們認知太少太淺薄
戰爭的形成及其影響,似乎自有人類以來,即因不同目的、原因中,不斷由大大小小的衝突、對立中衍生迄今。追求自我利益、壯大自己、擴充更富裕的生存空間,以及貪婪地掠奪更多外在資源,以避免被併吞或因其為保護自己認知價值的企圖心與欲望強烈驅使,俾鞏固自我權勢以稱霸四方。自古以來的征戰,似乎是人類底層潛藏的邪惡本性。佛洛依德分析:「人類內在有一種仇恨與毀滅的欲望,當此被某情緒誘發或錯誤感知引爆時,就會產生戰爭。」而科學家愛因斯坦雖同意佛洛伊德的論述,但他說:「戰爭是例外,和平妥協才是常態。」
美國研究全球暴力行為的專家布拉特曼教授認為,「通往和平之路不應忽略了『避免』衝突的關鍵性。」也因人類世上的大小「戰爭」一直發生,平民百姓都希望國泰平安,有和平受保護之生活。但跳脫個體,就政治、經濟、資源,以及軍事(國力)面論,通常,統治者會以其更高的高度,或是領域保全安全感的視角,來看待自我利益的保全。二戰這錯綜複雜的戰爭起因,以及過程中,各國間乃至國內派系的衝突矛盾多元因素,䰉雜了難以理性政治來釐清的各個利益團體(或國家)間的層疊關係。
也因世局的變幻,與昔時相關通訊網絡未若今日的發達,各種以「利我」中心交戰、攻防,幾乎沒有所謂絕對「誠信」與「承諾」可言,且敵友間關係亦可隨時勢而不斷變化。而國際上冠冕堂皇的聲明或所謂決策、共識、合約,其背後暗地裡的利益交換……,更讓人看到諸多領導者多為捍衛個人或各國政治上的私利,但對眾生百姓的生命、生活疾苦,通常不是放在第一優先。
昔時帝國強權早占有其領土殖民的利益(如英、法、美、荷……等),但又要規範他國不去威脅其利益,對新興國家(如日、義、德)而言,亦想效法。而拓張利益、侵略他國成為其捍衛民族民主自由的另一正當性藉口。如此惡性循環下來,強者主以戰止戰(如蘇聯、英),亦有以解放其他民族,免於白人統治之名,發動占領既有強權的既得利益(如日本)……。這些錯亂的「民主」價值觀,被亂鋪於神聖的「國際法秩序」上,以強調其侵略的正當性。最令人感到可歎的是,迄今二戰參戰國對終戰後的處置聲明與後續作為,幾乎均輕描淡寫帶過,似乎認為戰爭結束就是新國際秩序的開始,也是新的競爭攻防啟頁。
無論哪一國,對於因其政策而犧牲於戰場,或是因戰爭而傷之者,多以「紀念日」儀式或建築有形的紀念堂、紀念碑來表達哀悼、感傷、遺憾與對其犧牲的「感懷」,但對於那些倖存者及其後代,所受殘酷經歷陰影,卻伴隨其一生,乃至跨代亦難以抹滅。即便是參與侵華戰爭之日軍被釋放後,其終生也幾乎必須將這些記憶蒸發掉,方得以度餘生。
我們需要認識世界史,包括戰爭史
儘管二戰終戰迄今已超過81年,但世界各國凡無論與二戰相關與否,均對許多發生的原因、細節,以及後續的國際判決結果未盡清楚。而日本天皇得以免責,迄其逝世仍未反省,且將一切所作所為卸責,只為保其天皇體制與自身利益。尤其是透過教科書的編撰,強制修改了歷史真相,淡化了日本在中國太平洋東南亞的一切違反人道事實。
再爬梳了世界史、亞洲史,發現過去的戰爭史,多傾向以歐洲為主戰場,卻疏忽了中國、太平洋、東南亞各國的議題。西方價值觀的偏見,亦有待更多有心學者、史家的持續鑽研、不斷爬梳分析、重建史實。自華裔作家張純如的《美國華人史》《被遺忘的大屠殺—1937南京之浩劫》、賀伯特.畢克斯(Herbert P. Bix)的《裕仁與近代日本的形成》,以及近年更多出版對二戰的新論述……。再加上近年蔣介石日記的公開,1931~1945年間的中國情勢變化,在戰爭期間,各國領袖爾虞我詐、利益交換,包括中華民國接受日方的「無條件投降」,這中間亦摻雜了太多當時各國的「恐共」心態,在相互借力利用的認知意識下,嚴重扭曲了日方侵略戰爭和違反國際法條約、協定及保證的事實。
二戰不僅影響了大半個地球的國家與平民百姓,對今日中國與台灣產生的影響,似乎兩岸的近代史,亦應更開放框架去挖掘歷史真相。在列強帝國殖民主義的侵略下,加上昔時中國積弱的政治軍事經濟體質、固有的社會文化結構與思惟,暨複雜的派系與黨派之爭,各種錯綜複雜的政治、經濟、軍事,乃至種族價值觀的偏差,遂行今日的局面。
正確歷史認知對教育的重要性,亦將影響著國人面對未來世局之因應。自歷史的探掘中,我們可以看到各國對自我利益之固守與防衛,以及對弱國、被占領國與其人民地位的歧視、不平等對待,以及資源的掠奪。
又見許多領導者(決策者)也各自有私心,或是戴著多頂面具而難探究其意,包括口口聲聲談和平仁義的裕仁,經媒體包裝成和平仁義、愛好自然生物的科學家。他對宮中庭院要除草時怒斥,「沒有植物叫雜草,每種植物均有其分類學名」,但另一方面,對整體日軍的侵略暴行、屠殺生命的暴行,卻得以輕鬆含混規避,似乎人命不如小草。
這些不斷被史家更詳盡記錄揭露的事實,實有助於吾人對歷史應有更客觀清晰的認知,且應更拓及世界各國史家的視角,如此較能跳脫固有民族主義的思惟。
人類應如何克制避免衝突
依前述佛洛伊德分析,「人類內在有一種仇恨與毀滅的欲望,而激起此欲望者,乃不可克制的『衝突』火花引爆。」
自世界政治史有明確紀錄的世界戰爭中,經統計自西元前1481年迄今已近700個,而2003~2022年間,各種大小戰爭衝突亦達68個。或許只要有人類存在,為了生存,追求極致少數人利益的人性過度貪婪本質仍難以絕根,但無論是哪一個年代的戰爭,均迫使廣大平民百姓蒙受苦難與身心摧殘。
而今,俄烏戰爭依然進行中,有人問Overy教授就二戰看,「歷史會不會重演?」他說:「歷史不會重演,而是會不斷演變……。」
而今日民主化的國際情勢,戰爭已非爭奪土地、天然資源、貿易權,它伴隨軍事武器的進程中,商業利益成為另一爭奪標的。而戰爭的經濟代價,是難以估計的,包括今日的晶片戰爭、關稅(也可說是另類戰爭),以及相關重要稀有礦土資源,乃至無形人材資產之爭。
面對此光速變化的世局中,人類的控制欲如何得以與和平並存?有否可避免直接衝突的管道?
如果運用AI的智慧策略剖析,是否有更多替選方案,讓人類得以在「戰爭與和平」「輸與贏」間,有更多妥協、互動、互惠的空間光譜存在?跳脫傳統理論戰爭與和平,就是衝突、對立的兩極?儘管大同世界仍是個遙遠的夢,但依愛因斯坦的理解,「戰爭是例外,和平妥協才是常態。」而在追求正義光明和平的路途中,似乎再怎麼樣的衝突、競爭中,人類應更有智慧與遠見,去避免那個機率中的「例外」。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本文作者為中華民國景觀學會榮譽理事長、中華民國建築學會會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