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台灣陷入護理人力荒，如何留人搶人，成了重大挑戰。日前衛福部祭出「三班護病比」新制，以及其他帶動護理人員待遇的措施，成效如何，有待時間考驗。
兩台手術之間的準備時間，我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遠遠看見一位穿著便服，很資深的護理人員經過。
是茉莉姐！
我大喊一聲！茉莉姐回頭，有點驚訝，滿臉尷尬地走了過來。
「不夠意思喔！」 我假裝生氣，輕輕槌了茉莉姐一拳。「一聲不響，趁主治醫師們在國外開會時，突然說隔天要退休，也不願意等我們回國後開歡迎會；你是對醫療團隊有什麼不滿？共事這麼多年，你就這麼討厭你的工作，就這樣絕情是嗎？」
茉莉姐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辯解。她說小孫子剛誕生，她必須回家幫忙。
其實不用聽解釋，背後的心情我都懂。
已經看過太多先例了。護理人員工作壓力太大，生活作息不正常，待遇不夠優惠，再加上接收太多負面情緒，本來就是作不久的。疫情後，護理人員的空缺率和離職率更是攀升，已經重創醫療體系的運作。少數盡忠職守，願意作到屆齡退休的護理姊姊們，並不是給予「榮退」的尊稱，而是被歸類為「衛生福利部公務人員危勞職務」的認定範疇（自願退休年齡是55歲，屆齡退休年齡是60歲）。這些曾經年輕貌美，一輩子在醫院傾其溫柔的護理姊姊們，別上了「危勞」的標籤後，通常選擇低調離開。
像茉莉姐這樣資深而離開的護理同仁們，對於臨床業務會造成什麼影響呢？以我這種大量開刀和看診的醫師為例，和護理同仁們多年建立的默契，是千金難買的。手術中出了緊急狀況時，該上什麼器械，該推什麼儀器，會用到什麼藥物，每位醫師在緊急狀況時的習慣，都需要醫護之間長期的磨合。門診護理人員要配合醫師看診節奏，安撫病患情緒，處理各種突發狀況；病房護理人員要面對輪班壓力和複雜病患，壓力排山倒海而來。這幾年，資深護理人員大量離職，新進護理人員一批批進來，又一批批因為適應不良而離開，總讓第一線面對病患的醫師們感到不安。許多醫院聘不到護理人員而被迫關診、關閉病房和手術室；這樣的狂潮中，還願意留在艱困職場上的護理師們，真的令人感到敬佩。
盼資深護理人員，持續綻放生命芬芳
除了工作性質的艱辛，有時也會看到少數病患們對護理人員頤指氣使，口出惡言；甚至用手指戳人或推擠身體；有些病患急了起來，還會責罵護理人員是爛人等等。病患焦慮的心情我們都懂，但真的可以多給護理人員一些體諒。我常對護理人員說，醫院有時候還真像煉獄，我們除了來奉獻，也是來修煉的；有時候，護理人員被氣哭了，我們也只能在人後給予一個無言的擁抱。沒有愛心，是不可能從事護理工作；但有愛心的人，內心也是柔軟善感的。有時候就是一點點的肯定，一點點的尊重，也許就可以增加護理人員的職場滿意度，提高留職率。
我的下一台手術已經準備好了！起身之前，我看著茉莉姐並不年輕的臉龐說「等孫子大些，如果還有心，如果還有空，就算當義工也好，可以偶爾回來醫院幫忙嗎？醫院需要有經驗的前輩們。」
茉莉姐的眼眶突然紅了，她揉揉眼睛，低頭嘟噥地說，好奇怪喔，怎麼突然過敏起來。
麥克阿瑟曾經說過，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而已。
資深的護理姊姊們就算是達到危勞的退休年限，也不是因年老而被職場淘汰；她們只是換另一座花園，繼續綻放生命的芬芳而已。
致所有曾經付出，目前堅守職位，或打算進入護理界服務的漂亮姐姐們，謝謝你們的辛勞付出。謝謝你們選擇在人生最燦爛的年華幫助醫師和病患。不管何時何地，你們永遠年輕美麗。
祝福你們「512護理師節」幸福快樂。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台大眼科部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