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歲半時蔡傑被診斷出重度自閉症,開始了語言治療課程,可是過了3歲半仍不會說話。為了把握6歲前的早療黃金時期,蔡傑爸辭去工作,專心當個全職爸爸。完全沒有醫學背景的他,自行蒐集研讀無數自閉症的專業資料,並將這些知識用在實際的教育上。(本文節錄自《一路上,有我陪你》一書,作者:蔡昭偉(蔡傑爸),時報出版,以下為摘文。)
蔡傑的世界,沒有「灰色地帶」,只有壁壘分明的「黑」與「白」。
他心中似乎有一把尺,做任何事情都必須按照一定的規則,他要求「絕對」的正確,只要一點點小失誤,就會打亂他原本的節奏。
對他來說,「錯了」就像世界末日,他不能接受「也可以」、「沒關係」、「差不多」……等模稜兩可的選項。
自閉症孩子,腦中只有0與1
蔡傑從1歲起,我就開始讓他玩積木,但過了5歲,他還是不會玩。因為積木有各式各樣的拼法,但他不能接受這樣「有很多可能性」的事。
在他的認知中,任何事一定要有標準才行,如果這樣拼是「對的」,那樣拼就一定是「錯的」。所以,他只能跟著指令來拼積木,沒辦法接受「隨便拼」的自由玩法。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塗鴉」。在他心中,「對」與「錯」的觀念已經建立,只有一套畫法是「正確」的,其他都是「錯」的,於是,他變得不敢下筆,畫地自限,因為他害怕「畫錯」。
他有點像電腦,只有0與1,輸入什麼指令,就處理什麼事,程式只要錯了,就無法執行動作。
在教導像蔡傑這樣有學習障礙的小孩時,家長施予的教導,很有可能剛開始解決了某個問題,但到後來,卻演變成另一種困擾。
當初為了要教他寫注音符號,我在A4大小的紙上畫好整齊的格子,蓋上ㄅㄆㄇㄈ的印章,一張紙蓋滿98個注音符號,讓他可以用「描」的方式,練習把字寫整齊。一開始,當然是寫得亂七八糟;但經過一年的練習,他已經可以寫得很整齊漂亮。
我正感到安慰,沒想到,意料之外的「副作用」發生了。
學校出的功課並沒有蓋上印章讓他照描,而是一個個空白的格子,人又不是機器,當然不可能每個字都寫得一模一樣。
但已經被「制約」的蔡傑,不能忍受任何一丁點的「不完美」,只要不符合他所「習慣」的標準那樣漂亮,或是筆跡稍微超過框線,他就會擦掉重寫一次。
有時候,光是寫某一個字,就要折騰十分鐘,多次反覆以後還是沒辦法寫「好」,他就會開始抓狂發飆,拿起筆整篇亂塗,甚至想跟這份作業「同歸於盡」,瘋狂怒吼並撕毀它。
因為,在他的世界裡,任何事物都是二分法,只有「好」和「不好」、「對」與「錯」、「是」與「不是」,絕對沒有「差不多」、「尚可」、「還可以」等其他標準。
我忍不住開始想像,若他這無法轉彎的個性不改,以後他碰上段考,一定是從第一題開始寫,中間絕不會跳答,萬一碰到第一題就不會寫了,那他肯定就「當機」在那裡,直到考試時間終了。
就算老師提醒他「不會寫可先跳過」,他也一定無法接受,甚至開始掙扎、崩潰,把整間教室搞的一團混亂,影響到全班同學,那麼,學校可能就會討厭這個孩子,認為他是一個麻煩……
光是想像,我就一陣惴慄。
一個因為些許障礙就無法前進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呢?
我必須未雨綢繆,破除他這種非黑即白的傾向。
舊的不要管了,新的就好了
我設計了一個小遊戲,當他又陷入無謂的堅持時,我會告訴他:「舊的不要管了,新的就好了。」不過,他的認知能力有限,光用說的,他是聽不懂的,所以我必須在生活中,另外添加快樂的元素,讓他熟悉這一句:「舊的不要管了,新的就好了。」
我用他喜歡的巧克力當工具,在拿給他之前,故意「不小心」掉幾顆到地上,跟他強調:「舊的不要管了,丟垃圾筒,吃新的就好了。」再給他沒有髒掉的巧克力。
我希望藉由這個小遊戲,讓他漸漸「習慣失誤」,並理解到「失敗品可以放棄掉」的道理,就算是他最喜歡的巧克力,只要髒掉了,就是要丟掉。
我刻意用誇張滑稽的語氣強調「太~髒了」,以作為增強。後來他只要聽到「太~髒了」,就會高興的大笑,欣然同意把掉到地上的巧克力丟掉。然後,我便要求他重述:「舊的不要管了,吃新的就好了。」這句話。
練習很多次之後,當他吃飯又掉飯粒時,他不像以前那樣馬上就勃然大怒,而是會自己說出:「舊的不要管了,吃新的就好了。」
之後,當蔡傑寫作業時,遇到第一個字寫不好時,他也平和多了,開始會自嘲:「太醜了!」或「太長(短)了!」然後大笑擦掉再寫一次。
可是,一個字擦掉超過3次時,他還是會生氣,這時候,我就會趕緊問他:「舊的怎麼樣?」他已經受過訓練,所以很自然就會說出:「舊的不要管了,寫新的就好了。」
不過,雖然他嘴巴是這麼說,可是心裡面還是掛念著那個寫不好的字,我觀察他又出現緊張、冒汗等掙扎的反應時,就會趕緊用手把這個字蓋住,暫時阻斷他的視覺,另一隻手則強制扶著他的手,引導他看下一個字,嘴裡則不斷強調:「沒關係,舊的不要管了,寫新的就好了。」
雖然這過程他可能還是會受不了,最後還是崩潰了,但至少我們父子試圖不要「卡住」,要繼續「前進」。整篇寫完以後,我會拿餅乾給他吃,安撫一下情緒,再滑稽地跟他說:「這個太~醜了,擦掉。」他才破涕為笑。
對於可能發生在蔡傑身上的各種「副作用」,我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以一勞永逸的方法,只能在障礙出現的時候,各個擊破。
我沒辦法對蔡傑開釋「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這麼「深奧」的道理,但我可以利用他這種非黑即白的特質,借力使力來教導他:
生命是有相對較佳選項的「選擇題」,而不是只有一個標準答案的「是非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