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是否注意到，在台灣以包頭巾展現自己宗教信仰的移工迅速增加？這樣的潮流，其實是跟隨世界最大伊斯蘭教國家印尼近年來的流行趨勢。20年前我初到印尼時，信奉伊斯蘭教的女性，包頭巾者大概一百人中只有一、兩位，現在比例狂升至85％以上。
以時尚為糖衣鼓吹女性包頭巾，印尼為何走向保守？
之前有機會與印尼最大女性雜誌總主編對談，今年50多歲的她對於這樣的風氣甚為憂心。她提及自己兒時即便在教育不普及的鄉村，卻無一人包頭巾，全村頂多就是一、兩位女長者，用一塊方布輕蓋頭頂，這在當時已被視為極虔誠的伊斯蘭教徒。她認為現今女性包頭巾的趨勢，是受中東極端保守伊斯蘭教主義的影響，他們有計畫地邀請明星與網紅，以「時尚」為糖衣，鼓吹女性包頭巾，試圖將立國精神講求自由民主進步的印尼，推往反方向，讓這個原該是有別於中東某些極度歧視女性的伊斯蘭教國家，逐漸開倒車。她擔心這樣缺乏思考、對譁眾取寵看似光鮮訊息的全盤接收，負有監督之責的媒體沒有警覺，再加上社會大眾的盲從，印尼很快會變成保守又退步的國度。她雖是伊斯蘭教徒，卻堅持不包頭巾，只要有機會，在公開場合總大方談論，並力挺信仰虔誠與否，與包頭巾並無關聯。她說，想看國家往前進步，不是走回頭路，更何況這也非印尼建國之始的樣貌。這位印尼大學、史丹佛大學畢業的高階知識份子，試圖力往狂瀾，愛國之切，令我動容。
近幾日，國際足球總會（FIFA）在阿根廷舉辦的世界盃U20足球賽，正如火如荼進行，事實上，這項體育盛事原訂在印尼舉行。但從3月份起，印尼國內有些政治人物發起抗議活動，主要為拒絕以色列隊參賽，甚至包括明年將選舉下任總統的參選人之一，也對此強烈表態。國際足總迫於遲遲未能平息的印尼國內政治情勢，只好在賽事開幕前一個月，宣布取消印尼的主辦權，改由阿根廷接手。
此舉讓將足球視為國球運動的社會大眾大為失望，各大城市為因應賽事的所有硬體、軟體的準備，包括場地興建、紀念品的設計製作、慶祝節目的安排、預期帶來的經濟效益等等，全部枉然，各種有形無形的損失，難以估計。印尼建國至今，已承辦過多屆各項國際體育盛事，皆堪稱順利圓滿，這是第一次有政治人物以「拒絕以色列隊抵印」為由，而鬧得沸沸揚揚。事實上，以色列自1976年要求加入亞運賽事，皆因維安理由被拒（源自有名的「慕尼黑慘案」，即1972年，巴勒斯坦武裝組織於慕尼黑夏季奧運會襲擊以色列代表團，導致代表團全團身亡），於是至今皆是參與歐洲賽事。沒想到40多年過去，建國精神標榜「正義與文明的人文主義」與「各宗教平等」的印尼，卻首次因為宗教考量，讓體壇產生如此波盪，國際足總也因而決定凍結印尼在國際足總的相關資金。
連結伊斯蘭教義，議題便沒有大眾理性討論空間？
社會氛圍多對這樣的結果表示失望，即便體壇或印尼奧委會重要人士都大聲疾呼，希望大家不要對以色列隊伍產生偏見，多關注自己國家隊表現即可，但在些許政治人物將此事件與伊斯蘭教義做出「簡易連結」的情況下，亦即「歡迎以色列隊伍表示反伊斯蘭教，拒絕以色列隊伍表示愛護伊斯蘭教」，讓許多社會上的意見領袖聲音漸漸式微，對議題再無法有理性討論空間，只能變成意識形態非黑即白、非綠即紅的互相指責。有些心酸的是，這樣簡化的分邊站模式，身為台灣人的我們似乎並不感到陌生。
印尼立國以來花了數十年，經過多少前人血淚堆疊，才能建立起代表人類進步價值的國家，竟在短短幾年內走回頭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某些身為動見觀瞻的政治人物或意見領袖推波助瀾，只是為了個人私名私利。無獨有偶，再觀台灣近日的一些熱議，總以為社會上或組織內有某些舊疾沉痾，幾十年來或許有進步，可惜近年頹墮的速度似乎更快，還未能感受進步的喜悅，竟先感受墮落的困窘。
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媒體與科技的發展持續向前。即使一時誤入荊棘歧途，有獨立媒體監督，再加上科技的效率加乘，形成的社會力量至少能有懸崖勒馬之功，總能止血療傷，回歸正途。當然，如果應負監督之責的媒體自甘墮落，從原該是吹哨者變成影武者，那又另當別論了。
有言「瀑布之所以壯觀，因為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衝」，若頻頻倒退回首，只怕容易跌坐迷失。只要方向正確，我們就該像瀑布一樣持續往前，如此才能創造出一番壯闊的景象。個人如是，國家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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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資產物業管理公司執行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