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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才子錢復 感慨中再回首(下)

王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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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行

2005-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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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才子錢復 感慨中再回首(下)
 

本文出自 2005 / 3月號雜誌 第225期遠見雜誌

兩岸破冰,唯誠與信

Q:陳總統在元旦講話中所提到籌組「兩岸和平發展委員會」,你怎麼看?

A:實際上,可行度非常小。我們必須瞭解到,與對岸進行談判,有三點必須要先考量。第一,是否接受一個中國。這個一個中國,不必然是他們所謂的一個中國,也可以是我們的一個中國。例如1992年所達成的「Agree to Disagree」,就是各自表述。第二,我們必須要顯示我們的誠意,例如立即召開「國統會」。然而,「國統會」已經塵封四年半了,預算也被大幅刪減到新台幣30元。第三,就是以往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主張,不要再出現,這些主張,沒有什麼可能性。有可能性的主張,大家還可以坐下來談,沒有可能性的主張,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Q:有人認為,日本現在也捲入兩岸間的事情去了,你怎麼看?

A:現在在兩岸之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個拉丁文「State Quo」,也就是「維持現狀」,我們這些專業外交人員,一輩子所做的訓練,就是讓現狀不要被打破。有邦交,就想盡辦法要維持。有了「台灣關係法」,雖然不滿意,但不敢去碰。有軍售,就想辦法去買好的東西,其他不敢多想。

你們可以批評我們職業官僚太過保守,非常故步自封,但這個「維持現狀」的方式,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安全。這是一種「不管府,不管院」的方式,因為府院的態度有時是不一致的,府裡的重要幕僚是一套人,院裡則又是另一套人。

但現在,若要求得府院間的公約數,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要「打破現狀」,認為現狀是對台灣人民最有壓迫的,最不利的,所以一定要打破。而現在要打破現狀,找美國已經沒有希望了,找日本才是最實際的。可是我們要考慮到,日本有這個能耐嗎?現在政府的戰略構想,就是要先把日本拉到我們這一邊來。例如陳先生搶著要告訴日本,大陸的潛水艇有針對日本的意思。這些動作的目的,就是要拉攏日本。

Q:你以前說過:「大陸政策的位階,高於外交政策,」時至今日,你是否仍維持原來的看法呢?

A:在我國今天的憲法增修條文開宗明義就說,在國家統一之前,在自由地區是依照這份增修條文來行事。所以憲法中,是有把「國家統一」的預設列入的。我國由立法院通過國家統一綱領,總統府內設立國家統一委員會,所以大陸政策是以國家統一為根本。這個東西只要不改變,就是我們的神主牌位,人民可以安居樂業,國家可以發展。沒有任何東西比得過它,若把它推翻了,那就會是生靈塗炭的了。

兩岸一定要談

外交也是國家為人民服務的一個項目,為的是要使人民生活更好,使老百姓的口袋裡能有充足的鈔票。我在擔任外交部長時提出「大陸政策位階高於外交政策」的說法,是我慎思熟慮後說出來的。我在實際運作上,也一直秉持著這個原則,但在方法上,則是當時的最高機密,就是委託學校做研究,也就是「中華民國重返國際組織之研究」,我請東吳大學的章孝慈與程家瑞教授等人,來做這個專案研究。

他們與大陸辦了幾次的學術會議,成績很不錯,直到1994年,大陸方面也很重視,有很多重要人士參加。隔年7月是辜汪會談,原本預計要談參與國際組織的問題,我當時十分高興,所以我向辜老做了非常詳細的簡報。不幸的是,1995年,登輝先生執意訪問康乃爾大學,我向他報告,這樣會對外交關係、兩岸關係有很大的傷害,我寫了一個很長的備忘錄給他,希望他不要去,但他還是前往美國,或許因為他有更重要的考量,我並不清楚。我在備忘錄裡提到的負面影響,很不幸,有很多都在隨後實際發生了,其中一項,就是辜汪會談的取消。所以我們重返國際組織的進程,難以順利推動。

實際上,重返國際組織不是不可能,兩岸休兵也不是不可能。大陸其實也不喜歡天天跟我們吵架,天天給外國錢。民進黨政府要清楚,兩岸一定要談,但要談就一定要先進行「一中各表」,要把國家統一的路子做出來。不要老是說「我們是台灣人,他們是中國人,我們是『一邊一國』」,那麼,想要發展外交,想要重返國際組織,就成為鏡花水月,永遠也難以達成。

Q:從現在到陳總統任期屆滿,還有三年多的時間,你認為最好與最壞,各有哪些可能性,尤其是在兩岸關係上。

A:未來的三年多,如果陳總統可以依照我們剛剛談過的方式,那兩岸應該會是不錯的。頭一個是兩岸休兵,進入「談」的境界。這一握手,各種投資都可以進來,經濟就可以有好的表現。外交上,或許可以藉由「觀察員」等身分進入國際組織,或是由中共幫我們進入國際組織擔任會員。這些不是沒有可能的,兩岸之間各種可能性都有。

但要這些「可能」真的實現,除了我剛剛提到的幾個重點需要注意外,有一點,是在我們現在的政府官員身上都還沒有看到的,那就是「誠與信」。做一個領導者,一定要有誠有信,有了誠信,也可以化解當前政黨衝突的危機。當然,這件事並不容易,但若能先在兩岸關係上取得一個有力的進展,則要與泛藍坐下來談,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而最壞的情況,則是因為執政黨現在在立法院沒有過半,為了尋求過半的力量,他在國民黨挖一點人,親民黨挖一點人,只要多十二個人就可以過半,這並不很困難,我相信他是在做這個方向。等到他能過半,所有的石頭都搬走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我會用四個字來形容:「生靈塗炭」,其他就不談了。

Q:有人認為美國對陳總統的影響很大,他可能認為,倚賴美國會增加台灣的安全度。你怎麼看?

A:這是沒有依據的事。他是被美國害了。2000年,他剛選上總統時,美國對他的表現too nice,他也覺得很奇怪,美國為何對他這麼友善?理由很簡單:你是經由民主選舉產生的總統,所以當然會比較友善。也因此,陳先生給慣壞了。他會想,有什麼關係,到時候派邱義仁、派蔡英文去撒撒嬌,也就可以了。

Q:你看中美斷交二十多年來,美中台三邊關係的發展,你認為我們在外交上是否還有可以努力的空間與希望?

A:外交,是一個必須要想辦法協調雙方的工作。中美雙方,一直以來存在許多的矛盾,例如匯率、貿易等,但是外交就是要化解這些矛盾,我們必須要充分瞭解雙方的利益,想辦法在顧全你的利益時,也能顧及到我的需求。一個好的外交官,就是對雙方的情況都能了然於心,所以在與對方談判的時候,可以先幫對方設想,而我們所需求的,是我們在民主開放的情況下,不要把我的面子給撕裂開來,不然我沒辦法應付我的媒體與民意代表。這樣一來,人家就能體諒。

中美斷交,衝擊最大

Q:在你的外交歷程中,哪一件事情對你的衝擊最大?

A:我想應該是中美斷交。中美斷交讓政府受到非常大的批判,認為政府失職。當然,我要負最大的責任,因為我是主管外交事務的負責人。但就我個人來說,我是盡了最大的力量,只要有相關人物來台,我總是盡心盡力去招待他們。基本上,很多戰略的觀察與改變我也都看得到,但是因為「人沒死,不可以訂棺材」,因此,雖然不斷有風聲傳出,認為美國與我的關係有可能生變,但身為一個外交官,若他們沒有正式告知,我們不可能主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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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在1978年下半年的時候,風聲很緊,但當時美國國會9月剛通過的案子裡,完全沒有提到與斷交相關的事情。在美國,建交不歸國會管,但若要斷交,一定要有國會通過。所以我上司認為美國不會這麼做。這樣一來,也使國人對於斷交一事完全沒有準備。再加上當時台灣的經濟情況並不好,與美國斷交對當時的社會人心帶來很大的打擊。

在經國先生方面,則是心裡已有了準備。在事情發生之前,有一回經國先生曾經問我,他桌上一封信裡頭寫的是什麼,我當然不會知道,而經國先生就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信封打開一看,果然就是關於中美關係生變的電報。對於這位老長官,我是又敬佩又懷念。

而現在來看,若事情從頭再來一回,可能還是這樣比較好,因為兩害相權取其輕。當時因為台灣對於美國斷交的事情幾乎沒有準備,也讓美國對台灣有所愧疚,在之後對台灣的態度上,仍是維持十分友善的情況,在台灣關係法上,對台灣也比較有利。

Q:現在的中美關係,依你認為應該要如何做,才可能有所改善?

A:兩國之間,要把關係建立好,最重要的就是要建立互信。例如在1982年時,我擔任駐美大使,為了取得對方的信任,我將各種行程都先行知會對方,不論是《時代》雜誌的採訪、CBS的訪問,或是六十分鐘的節目錄影,我都會事先知會,沒任何隱瞞,也徵詢對方的意見,若他們不希望,那我就取消。表面上看來好像是我處處受制於人,但實際上,幾次下來,我得到他們的信任,之後的事務運作也能更為順利。所以,在外交這一項裡,沒什麼過不了的關,只有自己的心理關過不了。

沒沒無聞,外交成事的法門

Q:我們的外交開展,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我們是否有必要為了維持「黑、小、窮」國家的邦交,而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A:我在1983年時,就提議希望爭取成為東南亞國協(ASEAN)的觀察員。因為以台灣的地理位置和經濟地位,很適合做為東南亞與東北亞之間的聯繫。但是,我在東南亞時所進行的各種互動,在我之後,就沒有人繼續做下去了。外交工作,應該是要鍥而不捨地運作,長期累積,才能達到效果。另外,外交工作也必須要用鴨子划水的方式來進行,沒沒無聞是外交工作能夠成事的不二法門,許多外交工作若提早曝光,那就失去繼續運作的可能了。

而我國的外交處境,是否可以繼續擴展,在我看來必須把握三個主要的原則:第一,不要花大錢;第二,不與獨裁國家建交,而與民主國家交往;第三,要與中型國家建交,而非迷你國。

依循這三個原則,才能讓我國的外交真正有改善與運作的空間。我自己是秉持著這三個原則來進行外交工作,所以在我任內,建立起與塞內加爾的邦交;黑、小、窮的國家,大家都不喜歡,我們也就儘量不去碰這一塊。但在我後任,就逐漸地打破了我所立下的原則,雖然得到了中非共和國的邦交,卻同時也失去了三個邦交國。

中共曾說:「你搶我的小朋友,我拿你的大朋友。」所以若要以硬碰硬的方式激起兩岸間的外交競爭,這實際上是不智的動作。

游前院長就曾經問過我,要幾個邦交國才合適,才能得到國際的認可。這個問題主要要看兩點,第一,我國的人民需要有幾個邦交國才會安心?第二,如果沒有得到任何國家的承認,是否表示這個國家就不存在?

國人常常被媒體洗腦,認為外交工作就一定是金錢外交,凱子外交。但我國的外交支出,通常只占總預算的1%~2%,這能算是凱子外交嗎?若把眼光放到國際上,許多國家的援外金額,遠比我們的外交支出還要高許多。

當然,在國際上,邦交關係仍是有必要的;但說實話,就算缺乏邦交關係,國家的一般生存仍然可以正常運作。

在外交工作上,人脈的經營是很重要的。而要建立人脈,首先就要交朋友。在我來說,每個朋友來,我都是酒好肉好地招待,這是一種必要的方式,在杯盤間建立情誼。

而就一個國家而言,最重要的兩件事,一個是國防,一個是外交。國防,主要是備而不用;但外交,就是沒有兵戎相見的前線衝鋒員。所以外交工作是人的戰爭,武器就是人,怎樣把人培養好,非常的重要,尤其是常任文官,因為政務官來來去去,常任文官則是長期存在,對現況的瞭解最清楚,所以對常任文官必須更為重視,才能將外交工作做好。

凱子軍購,令人心痛

Q:你多年來處理台美之間的外交關係,也曾參與過以往的軍售議題,你怎麼看今天的6108案?

A:我看得是感慨萬千。早年我們是想而不得,尤其是1969年至1972年間,幾乎是見了美國人來,就希望能向他們購買F4戰機。我替總統翻譯,都覺得心痛,看到一個年長我四十八歲的長者,為了國家安全,這樣用心用力地向美國要求,真的很心痛。所以我以後在這方面,也是秉持著老人家的心願,盡我所能地為國家爭取所需要的軍備。

讓我心痛的,是1990年的時候,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好的軍品,但在購買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事,使事情的發展並不順利,這是需要檢討的事。

由於1990年代的軍購發生弊病,使現在的軍購就常常被人「戴帽子」。所以,行政部門特別是國防部,應該先向立法院取得授權,說明我們想要購買的軍品種類與數量,之後再跟對方談價錢。等到價錢談到合理的價位,再請求立法院付款。不能拿「虛」的,充過水的價格來向立法院申請。萬一立法院把6108億元都給了你,你是否還能跟對方繼續交涉合理的價格?而且預算一旦通過,你要如何削價?只好讓對方真的把6108億元都拿走,這才真正叫做「凱子軍購」。

Q:在世界上,大家都能認同我們的是我們的民主政治,你看台灣這幾年的民主政治發展,有什麼想法與建議?

A:第一個,就是內閣制的想法,這是我在監察院這幾年來所得到的心得。第二個,我必須要說的,是我對國父的由衷佩服,不是因為我是中國國民黨的黨員,身為一個讀書人,我也佩服他。若把三民主義、五權憲法拿出來讀,除了節制資本是受到當時中國普遍貧窮的影響,以及現在世界風氣的改變,可能比較不適合之外,其他的部分,時至今日,仍是非常正確的。

尤其是監察權,這是超越行政與立法兩個部門的。因為行政與立法是政治的鬥爭與角力,而監察權是站局外,不介入這些政治的鬥爭與角力。這些年來我就是秉持著這個原則做事,我從不參與政治紛爭,我也要求所有同事,不介入政治。對於所有的行政部門,我們是一個外控的機制,在防止其部門變壞。監察院又配了一個審計部,在全省各地有審計室,中央也有一個很大的單位,審計部每個月查帳,就是為了找出機關內不忠、不法的行為。

跛足監察權,官箴難彰顯

但另一方面,我這六年來,有非常大的失落感。今天早上,有個監察委員,是我心目中第三屆裡最優秀、查案最認真的監察委員,他拿著週刊到我辦公室,告訴我,在週刊裡,他這幾年所查訪的案件數是空白的。我安慰他,空白的原因,是因為你這幾年都沒有跟媒體講話,所以會是空白。其他有些人因為跟媒體互動頻繁,所以辦什麼案子媒體都一清二楚。

我覺得,這是監察院這幾年來最大的悲哀。我們所有的調查案、糾正案、彈劾案,全部上網公布,但是媒體沒有興趣。所以才會有媒體不熟悉的委員,其查案紀錄是空白,儘管他是績效最高,查案最好的委員。

儘管如此,我們的監察制度與監察權本身,仍有它的價值,不應該因為外在環境的問題就否定監察權。

(萬敏婉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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