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瞭解台灣的小說和新電影,怎麼可以不認識吳念真?」作家小野數年前曾經這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形容他的好友。
他寫過的劇本,多達七十五部,《兒子的大玩偶》《悲情城市》《戀戀風塵》《戲夢人生》和《殺夫》等,都是吳念真為台灣新電影寫下的黃金歷史。
很多人卻是從廣告中才認識吳念真,他代言的二十幾個廣告商品,從泡菜、啤酒、冰棒,到感冒藥、汽車。再平凡的東西到他手裡,都有了不凡的商品魅力。
「有些事,我們不能不替你想,」全國電子一句深入人心的廣告詞,讓業績成長七成五,吳念真的一句「就感心(真是窩心)」,更讓中下階層的消費者備感溫暖。
說到休旅車,很容易讓人想起吳念真在廣告中那句「一台車,凸全台灣」;看到泡菜鍋,大家就爭著當「火鍋黨黨主席」;吳念真自己最滿意的,則是啤酒廣告,「有緣,無緣,大家來作夥,乎乾啦!乎乾啦!」
四年一班,今年五十二歲的吳念真,最懷念的是那種簡單、熱鬧的年代與生活。
「台灣人是一群外放的人,台灣人見面就會說『吃飽沒?』,不像現在每個人都這麼『自我』,擺著一張酷臉,」吳念真濃厚的鄉土情懷,不但讓人感受台灣人的生命力,更能煽動觀眾和讀者那埋藏已久的熱情。
多重角色的吳念真
一襲制式polo衫、卡其褲,外表像四十開外的現代都會雅痞;在螢光幕前嘻笑怒罵,操著台灣腔、說話像鄰家「歐吉桑」的吳念真,被定位為廣告明星,其次才是主持人;幕後的導演、劇作家、小說家的吳念真,印象反而模糊了。
廣告才子范可欽說,他最羡慕的廣告人,就是吳念真,從創意、拍攝、導演、到演出成為代言人,全部通包,真是賺翻了。
從小說家,跨行劇作家、導演,乃至台灣電影沒落後,轉型並轉行拍電視和廣告,身為礦工之子的吳念真,成功的足跡和許多成功的第一代企業家類似:都有著一段貧困的童年、一股頑強求生意志,歷經再困苦的磨難,總能活下去找到出路。
當導演、拍廣告,都是為了生活
務實的吳念真,升初中時,是班上唯一考上第一志願的男生,直到初中畢業,全家七口還睡在一張床上。
每到註冊,就看到父母親去向人借錢或預支工錢。
身為長子,又有很深的責任感的吳念真,初中畢業後就放棄學業,毅然負起養家的責任,直到有工作和穩定收入後,才半工半讀自力完成高中和大學。
因為年輕時就必須養家,吳念真說,「我從來沒有失敗的權利,也不敢讓自己有踩空的可能。」
「我的個性一向是踩穩一步再踏出另一步,」吳念真說,即使考大學,喜愛文藝的吳念真,選擇也很「現實」,以會計為第一志願;「因為會計系畢業後,將來比較容易進到安穩而高薪的銀行工作,下班後再從事自己喜愛的寫作。」
在吳念真的人生字典裡,一直只有「責任」和「認真」,不論是創作和理財,也都緣於「生活」和「責任」。
從小說家到劇作家,吳念真說,只是因為寫作不能養活自己和家人,寫劇本卻可以;從電影導演到轉行拍廣告,也無非不是「為了生活」。
受導演前輩徐進良賞識,寫下人生第一個電影劇本,也因而獲中影聘任,有了正式的工作,吳念真才敢訂婚。
1980年,才訂婚,吳念真就向小野借了新台幣20萬元,支付新店台北小城時價120萬元預售屋的頭期款,「買下人生第一棟房子,為了就是給太太一份安定感,」吳念真認為給太太安定感,是結婚男人天經地義的職責。
因為只有一個獨子,偏偏兒子又選擇念很難賺錢的戲劇系,不願太太和自己將來活太老或是生病,成為兒子的負擔,吳念真和太太不但買了高額的定期儲蓄險、醫療險,還買了長期看護險等各種名目的保險。
父親過世後,為了接母親和家族牌位同住,2000年,吳念真付現500萬元頭期款,買下了價值約3000萬元的人生第二棟房子——新店青山鎮別墅。
好不容易熬出頭,能給母親好日子過,偏偏,母親卻得了癌症,還是末期。大弟連碧東也因為背下天文數字的賭債,選擇自殺了結自己。
真情太難,難得的是,吳念真仍保有真情。當他「發」了以後,不會說文壇的舊友「酸」,有些好友批評他跟權力太靠近而疏遠他,他內心有掙扎和難過,卻從不會背後批評他們不得志。
「幸福,是一種心境上的圓滿,」吳念真說,童年窮苦,讓他可以享受簡單的生活,但心中無法圓滿的事,就成了心中的缺憾。
以前的吳念真,是那種想做就做,想說就說,人生才淋漓暢快的人。歷經歲月的刻蝕,現在的吳念真,也愈來愈能體會、尋味細膩委婉的平凡幸福。
批評的人太多,真正肯做事、肯付出的人太少;「我們的社會,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乏『愛』和『付出』」吳念真語重心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