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愛滋病毒從何而來?
A:有一種病毒和愛滋病毒很類似,我們稱愛滋病毒為HIV(人類免疫缺乏病毒),與HIV類似的病毒為SIV(猿猴免疫缺乏病毒)。非洲很多種猿猴都有SIV,但是這些有SIV的非洲猿猴並不會發病,如果將SIV拿到亞洲猿猴身上,亞洲猿猴則會得到愛滋病。
HIV是由Chimpanzee(黑猩猩)來的,近五十年來,傳到非洲人身上。過去交通不便,人與人的接觸較不頻繁,近二十年來,社會變遷快速,人類行為也跟著改變,因此愛滋病傳染的速度愈來愈快。
Q:目前愛滋病可以根治嗎?
A:目前愛滋病無法根治。雞尾酒療法也只能抑制愛滋病毒,但無法消滅這些病毒。
雞尾酒療法現今的問題是:第一,只能控制愛滋病毒,無法完全消滅他們;第二,藥物昂貴,大部分病人負擔不起,平均而言,一年要花1萬美元買藥;第三,當今治療愛滋病共有十七種藥物,雞尾酒療法與另外十六種方法一樣,都有副作用,依個人體質而不同。
Q:為何當初看到愛滋病的症狀即引起你的興趣,並持續研究?
A:那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個新病,從來沒有見過,為什麼有這樣的怪病,讓許多年輕人一一死去?唯一知道的是,他們的抵抗力很差,至於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並不清楚。這是一種好奇心,想要深入瞭解,而且之後病人愈來愈多,成為一個很大的問題。
面對問題和挑戰
Q:在愛滋病研究過程中,有哪些令你振奮的事?你曾經感到沮喪嗎?
A:我和所有科學家一樣,嘗試研究只有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新事物,這是瞭解本質、發現的過程。如果你發現了某些相關性,並能幫助病人,我會感到振奮。
研究的漫漫長路上,你不可能永遠前進,有時候可能會倒退,這時會覺得很挫折。但是每一項工作都有各式各樣的問題和挑戰,無論是行政上的、政治上的,你都必須面對並處理。因此身為研究者、科學家,你必須致力於你的研究,並有長遠的規劃,因為短期而言,你總是會遇到困難,你得專注於你設定的長期目標。
Q:請談談你的幾個較突出的愛滋病研究。
A:二十年來,最重要的突破大約在1994年起的那段時間。我們那時候首先採用蛋白脢抑制劑(protease inhibitors),發現它對抗愛滋病毒十分有效,此外,我們瞭解了病毒具有動態特質,每天的複製速度奇快無比,這是一種非常活躍、具毀滅性的病毒,這幾個發現是我們實驗室較大的貢獻。我們瞭解如何治療愛滋病患後,開始研究雞尾酒療法,在1996年得到成果,歐洲的愛滋病死亡率自1996年後下降。
我們知道大部分愛滋病毒都隱藏在淋巴組織,但尚未能成功地消滅他們。現在我們有一個相當大的研究題目,就是愛滋病疫苗。2002年初,我們先在美國進行人體實驗,未來也希望到大陸雲南做人體實驗,因為雲南地區感染愛滋病的人很多,樣本代表性大。根據大陸官方統計,中國大陸有六十萬愛滋病感染者,實際患者則可能是這個數字的兩或三倍,大多集中在雲南、廣西、新疆等地區,因此我也常到這些地方和他們討論。
Q:截至2001年11月底為止,全球有六千萬名愛滋病感染者,然而發展中國家的人民,無法負擔愛滋病治療,你認為該怎麼做呢?
A:治療愛滋病的藥物很貴,大部分罹患愛滋病者無力負擔,許多愛滋病患無法獲得治療,如果要每個愛滋病患都獲得治療,必須靠先進國家助他們一臂之力,富有的國家要拿錢出來幫忙,但是要做到這種程度是不可能的,不過拿一點錢出來幫忙是應該的。先進國家大約有十億人口,每個人出10美元,就可以幫助一百萬或兩百萬名非洲愛滋病患。在美國,10美元等於買一張電影票的錢,所以這是可以做得到的事。每個人出10美元,就可以幫助貧窮地區愛滋病患治療。
然而,以非洲為例,感染愛滋病患者約兩千五百萬至三千萬人,即使先進國家每人出10美元,也只能幫助一部分愛滋病患,因此他們最需要的還是預防愛滋病,藉由教育防治愛滋病,讓每個人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疾病,透過何種方式感染,這一點非常重要。
持續愛滋病教育
此外,對科學家來說,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疫苗方面的工作,也是一種預防,只不過我們用科學的方法進行。
目前愛滋病相關治療與防治,大多倚賴美國,倚靠美國的錢、美國的科學,其他國家做的研究很少,95%的基礎研究是在美國做的,其他有錢的國家,如德國、日本,做得很少。他們覺得本國愛滋病感染者並不多,不構成一國的大問題,這樣的態度並不正確。
愛滋病相關的教育與科學都應該持續進行,否則五年、十年之後,全球可能有一億或兩億人感染愛滋病。愛滋病的流行目前大致以非洲為甚,但是亞洲人口密集,若未能小心處理,爆發愛滋病感染流行,短時間內愛滋病患激增至五千萬至兩億人,並非不可能。
Q:除了美國以外,哪些國家防治愛滋病方面做得不錯?他們是怎麼做的?
A:部分人口較少的國家,如瑞士、澳洲,做得不錯;原本做得不好,後來做得不錯的國家,如泰國。泰國有一百萬名愛滋病患,原本並不重視防治愛滋病的泰國,在愛滋病感染日益嚴重後,加強教育宣導,頗有成效,感染人數已下降。
愛滋病教育要能推廣,必須靠政府的領導力,由上而下全面進行。
我覺得南非在這方面需要加強。南非總統認為愛滋病防治並非他們重要的核心關注議題,這樣的態度並不正確,這也使得他們在防治愛滋病上幾乎什麼都不做。南非並非人口很多的國家,但是卻有四、五百萬名愛滋病感染者。
Q:台灣愛滋病患將近四千名,你認為台灣在愛滋病研究方面,成果如何?
A:台灣也有愛滋病相關研究,但是大多是臨床方面的研究,基礎科學研究很少,我想也可能是不需要吧!台灣各方面資源和美國這樣的大國是不能比的,只要將較實務的、臨床方面的工作做好一點就可以了。台灣在醫學這方面的基礎研究很少,主要在臨床醫學上,這也是很合理的。
台灣現在也有好幾個愛滋病治療專科醫師,都是從我那邊訓練回來的,這五、六年來,我們已經訓練了七、八個台灣愛滋病治療專科醫師,他們大多是感染科背景的醫師。
完全消滅愛滋病毒
Q:原先你念的是物理學,醫學是職業生涯的第二個選擇,為什麼從物理學轉向醫學?
A:和中國人不一樣的是,美國是大學畢業後才去念醫學院,所以醫學院中有大學主修歷史、英國文學、生物、物理等各種學科的學生,這在美國是很普遍的情況。對我而言,變化並不大,因為物理也是一種科學,而且我讀醫學,不是為了開業,而是為了從事醫學研究,一樣是做科學研究。
當然物理學和醫學強調的重點不同。我覺得物理是很基本的科學,相對而言,不是那麼實用,而醫學的研究結果,每個人都可以瞭解,也能直接嘉惠人民,比較具體,可以明確地感受到醫學的應用。
Q:從事基礎研究需要具備哪些特質?
A:第一,要有興趣,要有passion(熱情);其次,需具備足夠的talent(才能);最重要的是要能獻身、致力於科學研究,不辭辛勞地工作,都是靠努力的。
Q:為什麼你喜歡讀《老子》?
A:我看了一些,雖然我在美國住了三十六年,但我還是中國人,小時候的中文教育對我來說,仍有很大的影響,這是別人對我的處事方式的形容詞。舉例來說,美國人遇到某些事情,容易發脾氣,大聲爭論,可是我覺得這不是個好辦法,我們應該做的是面對問題,處理問題,解決問題。因此有些人詮釋我的作法和態度是比較「老子」的。
Q:接觸了這麼多愛滋病患,你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啟發?
A:每個病患都很特別,都有他們的故事。令我難忘的是,許多人的勇敢,尤其是他們知道不久之後,他們將死去,這時候,對他們而言,生命不一樣了。
看到這些愛滋病患、看到他們所受的苦、看到他們希望得到幫助,如果你真的能幫到他們的忙,他們所傳達的感激之意,是我很美好的經驗,也是我研究的動力之一。對研究的好奇心與熱忱,以及能幫助他人,我的工作正好能合二者為一。
Q:未來雞尾酒療法可能有哪些突破?
A:目前我們正以雞尾酒療法的原理,積極找尋新的治療愛滋病的藥物,如果能成功,雞尾酒療法可以再進步,最後的目標是完全消滅病毒,要做到這一步,我們需要更好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