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疫區、確診人數逼近20萬,加州州長甚至說可能有過半加州人口會感染,人心惶惶、不時懷疑「我中招了嗎?」。
身在該區史丹福大學的台灣留學生蔡易霖,前幾天與室友都感冒,獨家驚心告白與醫療體系打交道的過程。他的結論是:還是台灣好!呼籲今天雖然是愚人節,但台灣人千萬別拿生命開玩笑、在外趴趴走,這個時候「返家」最好!
(作者為美國史丹福大學土木與環境工程學系博士候選人)
矽谷戰地 危機四起
「咳─咳─咳─」靜謐的深夜,室友房間突然傳來讓人聞之色變的咳嗽聲。他越咳越大聲,彷彿那連續不停的咳嗽聲是電鋸殺人魔,即將鋸開我們房間之間的牆壁,直撲而來。
「你還好嗎?我聽見你咳得很嚴重。如果你感覺不太對勁,趕快做檢查吧!我可以怎麼幫忙你呢?」我十分擔心室友可能是感染了新冠肺炎,因此傳了簡訊關心。
室友僅簡單回覆:「抱歉嚇到你了,你別擔心,這絕對不是新冠肺炎。我應該只是得到流感。」
之後的兩三天,室友的咳嗽依舊嚴重。我忍不住每天傳訊息關心他,並且提到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史丹福醫院做檢查。有鑑於之前是以「你」為主詞關心室友的症狀,讓他立即升起心理防衛而辯駁絕非新冠肺炎。這次,特別強調「我們」可以一起面對與解決問題。
沒想到室友回應:「我不確定現在到底該不該照你說的去做檢查。因為如果我沒有感染新冠肺炎,我擔心去醫院檢查,反而被感染。如果我已經感染,那麼我不想出門去散播病毒。就繼續待在家裡吧!」
沒想到,很快就立場互換。正當我找到史丹福醫院最新公告的新冠肺炎篩檢資訊,臉頰竟然感覺越來越熱。我趕緊告訴室友我疑似有發燒的症狀,而且喉嚨乾澀腫痛。這時,他比我還恐慌。
因為這段時間,我們兩個都曾經外出到不同的地方買菜,如果我開始有症狀,極有可能是與他不同的感染源。雖然我們有各自的房間,但是共用衛浴與廚房,的確存在互相感染的風險。室友反過來緊張地詢問:可以幫上什麼忙?要不要出門幫忙買藥?需不需要口罩和手套?
從單兵作戰,到雙人分進合擊
面對寄生「人」流的病毒,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勇敢」。
我翻尋Email收件夾中,疫情爆發以來,學校各單位寄來的信。我卻不知道萬一疑似感染,首先該找哪個單位?許多學校單位寄來的信,也只有強調留在學校的學生,學校會盡全力確保大家的安全與健康。但是,並未寫明第一時間求救的單位與應變流程。
為了避免造成無濟於事的恐慌蔓延與錯失黃金時間,第一時間,我並未寫信給疫情爆發至今,最常寫信給學生的系主任、教務長與校長,而是決定寫信給可以直接幫忙解決問題的史丹福疫情應變中心,說明室友與我的狀況,並尋求專業建議。
令人欣喜的是,不到10分鐘就收到回覆:「我們已將您的信轉寄給醫療支援小組,請稍等。」結果一等,等了12個小時,始終沒有收到進一步回覆。
我便打給史丹福醫院24小時總機櫃檯詢問,他說道:「這幾天史丹福醫院已經接了上千通電話詢問新冠肺炎篩檢。如果想在週末這兩天儘快做檢測,唯一的方式,就是去掛急診。請待在家,多喝水、多洗手。」
當晚,我與室友在線上討論可能的解決方案。雖然我們兩個都具有符合新冠肺炎的症狀,他仍然十分猶豫,是否該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出門看醫生或檢查。
「再這樣坐以待斃,很可能會錯失良機,死在這裡!我們應該立刻採取行動。」平時和善待人的我,該堅持的時候,會變成堅持的行動派。「不如我們先一起思考看看可能的方案?」終於,室友被我說服一起採取行動了。
「柏林圍牆」會談
我與室友房間之間那道「柏林圍牆」,似乎在病毒戰役結束前,都不會倒塌。就這樣隔著一道牆,透過電話商討對策。我們歸納出以下從最積極到最消極的的解決方案:
急診室
雖然按照史丹福醫院櫃檯的資訊,到急診室看醫生能最快得知是否應該篩檢。但是,我們決定不這麼做。一來我們的症狀應該沒有非常嚴重且緊急,二來美國急診室看診費非常昂貴。
想起住在同社區的老爺爺與我分享,他的膝蓋撞到桌子,從他家坐救護車到史丹福醫院,不到五分鐘的車程,要價2000美元,折合新台幣6萬多元。即便扣除保險補助,也需要支付約新台幣1萬2000元。美國急診室醫療費的昂貴,由此可見一斑。
學校健康中心
我的室友想到了這個好點子。史丹福學生每學期均需繳交200多美元(約新台幣6000元)的校園健康服務費,週一到週六學生都可看診。
持續居家隔離
再觀察情況,如果幾天後我們病情惡化,再採取急診室方案。
最後,我們決定隔天早上前往學校健康中心討救兵。
看診專線持久戰
隔天一早,室友仍在他的房間內熟睡,似乎得到『流感』以來,他變得異常倦怠需要較多的睡眠。而我早已被心中的擔憂喚醒,便先行前往健康中心。
前往健康中心的路上,最近亞洲人在美國戴口罩被歧視與攻擊層出不窮,殷鑑不遠,實在不敢將放在口袋中的口罩戴上。一進健康中心,一位和藹可親的櫃檯人員迎上前來。但是聽我一說完情況,他立刻衝回櫃台,從抽屜中拿了一個醫療用口罩給我戴上。
接著,他給我電話號碼,請我用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給辦公室裡的醫療人員。
報完姓名與學號,我把所有發生的事,以及目前已寄出求救信的行動,全都一五一十地說明。語畢,只聽見:「了解!現在為您轉接,請稍候。」
轉接音樂結束,電話那頭又是問一樣的問題。我再次完整地訴說事情的原委。語畢,只聽見:「了解!待會會有位醫生回撥給您。請稍候。」
接著,突然有一位未戴口罩、穿著急診工作服的醫師跑出來,親切地問:「您好!請問你的姓名與學號是?今天哪裡不舒服呢?」這時室友剛從宿舍趕到現場。
我們四目相接,空氣凝結了三秒,正想跟這位醫師再次說明原委,一旁聆聽整段對話的櫃檯人員似乎聽得不耐煩了,直接把那位醫師叫到一旁咬耳朵,說明我們的情況。
那位醫師聽完後,點點頭,只回頭說另一位醫師會聯繫我們,又走進辦公室裡了。
20分鐘後,回撥電話打來,醫師直截了當地問:「是哪一位會咳嗽?」我便將電話交給室友回答他的症狀。醫生像是按照症狀核對表一般,逐條詢問每一種新冠肺炎可能的症狀。
結果,室友竟達到需要篩檢的門檻,需轉介到史丹福醫院,並告知我們兩個開始要居家隔離。我急著追問:「我們雖然有各自的房間,但是共用廚房與衛浴,請問如何隔離?另外,您診斷完我室友,我還沒接受診斷呢!請問是否至少可以幫我量體溫,確認是否仍在發燒?」
只聽見電話那頭的醫生冷冷地回答:「如何隔離我們無法幫忙!你沒有預約看診喔!我的時間表上『沒有』你的姓名和學號。如果你要接受診斷,你要重新打一次電話,並且再次一關一關說明整件事情的原委。」
這時,室友搶過電話替我爭取:「剛剛是他先到健康中心,以他的名字和學號經過兩三通轉接,才終於和您通話的。請問是否可以至少幫他測量額溫?還有,我何時可以做篩檢呢?」
結果,醫生仍然堅持地說:「我們的流程就是每一個人都要自己打電話經過前面兩三位護理師轉接,才能被醫生診斷!你們是室友也是一樣!而且,現在疫情嚴重,我們不提供任何與病患當面接觸的協助,包含測量額溫!史丹福醫院和學校健康中心是不同體系,我們無從得知最新預約篩檢情況,院方會再聯繫你。」
那一刻,令我想起一段經典的廣告「失戀專線」:https://youtu.be/M1h2QsXHYB8
經過兩個小時的奮戰,除了室友獲得篩檢機會,似乎沒有討到救兵。室友沒有拿到咳嗽藥,依舊嚴重咳嗽;我則是連體溫都沒有量到,依舊發燒。室友與我就像廣告中那位男主角般失望地離開健康中心。
臨走前,目睹一切的櫃檯人員語帶憐憫悠悠地冒出一句話:「其實,我也是醫生。真是抱歉!我們的標準作業程序如此複雜……。」
決勝終點戰──史丹福如何做新冠肺炎篩檢?
回到宿舍後五個小時,室友終於接到史丹福醫院打來的電話,告知院方已安排隔天週日早上篩檢,而且只接受開車前往,還不能搭Uber。
室友擔心我的安危,慫恿我再打一通電話,誇大我的症狀,以利獲得篩檢機會。但是,我立即拒絕了。畢竟,美國新冠肺炎篩檢已經供不應求,我的症狀輕微,不想浪費醫療資源,更何況謊報症狀有可能犧牲的是其他重症患者的醫療權益。
史丹福醫院是怎麼做新冠肺炎檢測的呢?根據室友轉述,過程很像是速食店得來速取餐過程。他開著跟朋友借來的車抵達時,前面已有兩輛車排隊。前一個人檢測完畢,醫護人員會把身上最外層的塑膠膜全部換新,但是裡層的口罩與防護衣仍舊全程穿著。
光是將外層塑膠膜換新,就十分費時費工,難怪醫院會採取預約制。檢測時,醫護人員將一根細長的塑膠軟管深入鼻腔,直達鼻孔與咽喉中間的位置停留十秒,過程十分難受,會不斷咳嗽與流眼淚。最後,快速取出塑膠軟管,便完成檢測。
由於篩檢需求量暴增,篩檢結果也從原先24小時內,拉長到24到72小時才會得知結果。
於矽谷戰地最前線的反思
隔天室友收到檢驗結果的通知,幸好是陰性!而我也因吃了去年底回台灣時去診所拿的健保感冒藥而退燒,喉嚨也不再刺痛了。
我們終於能跨越「柏林」圍牆,走出房門,放心地面對面距離兩公尺說話。此時,我收到來自史丹福疫情應變中心醫療支援小組的Email。
原來,他們大概是因為疫情太嚴重而忙中有錯,將我的Email地址輸入錯誤,因此拖了三天才寄達。然而,信中給予的建議,卻是請我們自行找家庭醫生診斷,再評估是否需要篩檢。
問題是,學生因為已經繳交校園健康服務費,按照我們的經驗,應該優先尋求健康中心協助轉介到醫院做篩檢。「一校兩制」的情況,室友與我都慶幸沒有坐以待斃,等待這封遲來的信。
感謝我的室友,願意與我並肩作戰,採取積極行動化解危機。尤其,特別感謝他靈光一閃,想到前往健康中心的解決方案。雖然過程比預期中還辛苦,至少進一步獲得一次珍貴的篩檢機會。
這次經驗,完全是在考驗危機處理與溝通協調的能力。為了避免台灣的親友擔心,直到解決問題後,才敢告訴他們。否則,像是加州州長預測:「未來兩個月56%的加州人將不幸感染。」這種駭人聽聞的新聞,早已讓他們最近擔憂到失眠。
這些煎熬,是我選擇在防疫期間,即使疑似感染,也堅守美國、不回台灣,不為外人所知的辛苦。化解危機與等待篩檢結果的過程,遠比被喜歡的女生已讀不回還煎熬。
人類絕對萬萬都想不到,電影「寄生上流」席捲奧斯卡頒獎典禮後,新型冠狀病毒早已預謀,接續上演更加轟動世界的「寄生人流」。最恐怖的是,台灣最後可能不是被病毒擊倒,而是被我們台灣人自己,因為不遵守居家檢疫隔離擊垮。
出門趴趴走的人,為了台灣好,該「返家」了!
台灣居家檢疫隔離期間,不但贈送防疫包,每天里幹事與衛生局晨昏定省,而且住好住滿14天,政府還發補助金。萬一身體不適,一通24小時免付費防疫專線1922,從就醫、篩檢到後續處置,都有專人協助與完善的服務,簡單明瞭。
在矽谷,在過去兩三週以來,因為社區傳染嚴重,疫情是雪崩式的淪陷,出門成為危機四伏的戰役。
口罩連醫護人員都不夠,居家檢疫的民眾怎麼可能拿到免費的口罩?甚至,加州剛剛緊急招募已退休與在學中的醫療人員,以因應數量翻倍的重症病患。而且,幾家知名超市因為近期網購送貨到府需求太大,許多人訂購的食物都被延期或取消。面臨斷糧危機,最快的解決方式是冒險出門購買。此刻在矽谷的我,是何其羨慕台灣的一切。
我們能夠生在台灣,是何其幸福! 該居家檢疫隔離,卻出門趴趴走的人,還在外面逗留嗎?
陳時中部長不久前於基隆防疫演習致詞表示,台灣每多一位確診案例,不算後台整備成本,直接成本就要耗費210萬的社會成本。
為了台灣好,該「返家」了!否則,出門為了買一份100元的腿庫魯肉飯,升級為10萬元的「國庫」罰金套餐,真是得不償失!今天是愚人節,但是,可別開全台灣人生命安全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