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力集團今年8月宣布，投資15年的中國特力和樂因不堪虧損將退出中國大陸市場。特力和樂是從2004年進軍中國大陸市場，但15年來只有兩年短暫獲利，集團總裁何湯雄曾對中國大陸的和樂充滿夢想，為了扭轉頹勢，2017年他特地搬到上海居住蹲點兩年，但經過兩年衝刺，仍無法追上中國大陸零售市場的變化速度，止不住虧損。
他形容說：「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出馬就可以，因為在那我說了算，但事實上中國大陸零售發展速度比起台灣快得非常多，不只是電商跟實體零售的競爭，而是整個經營思維走得很前面了，傳統的商業模式徹底被顛覆」。他強調，這兩年給他上了一堂非常寶貴的課，思維也徹底改變。
他說：「我所了解認識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你（台商）不要以為自己都懂，如果沒有在當地，沒實際自己操作、沒在地化經營，無法判斷變化，不如不要做了」。以下是何湯雄獨家告白：
問：總裁兩年前直接到那（上海）坐鎮，你看到了什麼？
答：我其實算半退休七年了，有七年時間坐禪修佛上課和遊玩，2016年大陸開始虧損而且是急速的，所有幹部都坐在台灣，問為什麼虧這麼多，公司講不出所以然，那時我以為自己了不起，心想「何湯雄親自出馬哪有問題？」所以我到上海坐鎮，但我不知道我已經跟當地business脫節了。
2013年、2014年那幾年，網路發展非常快速，我根本脫節了，我到中國大陸上的第一堂課是什麼？那時我找年輕的朋友來家裡吃飯，想跟他們多接觸，其中有一位網紅，她很厲害，她幫化妝品公司賣掉60萬pies的產品，我就想說看看她怎麼播的，我一看影片說不像你啊，他就回說：「何伯伯，你少老土了。我要變什麼樣就變什麼樣。」
我不是不知道有修圖軟體，但我不知道原來修圖軟體可以修到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後來，我也想邀請一個網紅來給我們公司幹部及同仁指導，他說他不行，因為要出國半年，我問你出國半年怎麼做生意？他回說我到哪都能做生意！我們是做實業、實體通路起來的，我當時哪懂網紅，後來我做了很多改革和體驗，但怎麼做都跟不上市場變化，太快了。
圖／僅為情境配圖。
問：已經耕耘了15年（中國大陸），不再拚一下嗎？
答：不是這個市場不好，這麼大的市場，你不跟他做生意行嗎？是有沒有能力的問題！中國大陸的新事業發展已經到了你無法想像的程度，尤其是零售業，就拿阿里巴巴的「盒馬鮮生」為例，以它們的模式從任何角度來看都無法獲利，因為它們訂價及成本完全不成比例，像這類的新創在中國大陸比比皆是，這也跟很多全球的新創一樣，它們會這麼做的唯一目的是燒錢，並以最快的速度換取市占率，因為市占率可以換來估值，透過不斷的募資錢滾錢，然後上市，有人說台灣錢是淹腳目，我認為中國大陸的錢是亂飛，台灣的零售實業到中國大陸很難生存。
我原本以為透過調整，可以增加30％營業額，但兩年下來中國大陸的發展變化快到你跟不上，因為我們做的只是improvement（改善），而非做整體思惟方向的改變；尤其是我們本來就是專做實體通路，要怎麼轉向網路平台？用的人也是實體通路出身的，思惟跳不出來。
去年來店客數跌了15%，今年上半年又跌了15%，因為就算調整也無法增加市占率，再虧下去對股東無法交代，所以我們就決定撤出。
問：有沒有什麼經驗想跟台商分享？
答：如果經營者無法了解大陸未來的發展方向，也無法體會電商為何會把實體打垮，那不如把公司賣了，離開吧，因為中國大陸市場變化太快，不要以為你自己很懂。
現在的時代是，一家企業被打垮的時候，甚至還可能不清楚打垮自己的人是誰，對手不見得是自己的同業。就比如大陸泡麵市場會衰退，主因不是競爭對手，而是被大陸外送平台「美團」、「餓了嗎」打敗的耶。大陸有一個說法，「羊毛出在狗身上，豬買單」，商業模式徹底顛覆傳統思惟，表示當你被打垮，打垮你的人，可能不是你的競爭者。
我認為，要到大陸衝事業，如果人沒有在當地了解市場，也沒有實際操作、沒在地化，就無法判斷當地的市場變化，那不如不做；我在2017年於上海定居，可說上了一堂非常重要的課，因為我親身經歷了大陸零售變化最劇烈的時候。
但其實我也沒白混，兩年來學到很多，你看我現在回來，跟公司內部主管溝通也很吃力，兩邊的思惟差很多，特力是老公司，我們都要與時俱進。
問：是否會打算再進中國大陸市場？
答：中國大陸的市場太大，總部在台灣，你在台灣要管變化快速的大陸市場，根本不可能拚得過當地的公司，未來可能我去中國大陸會做投資，但事業是肯定不會做了，但如果是單純的投資機會，或許我們可以評估看看。
本文轉載自2019.12.30「經濟日報」，僅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