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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許諾的檢驗

天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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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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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許諾的檢驗
 

文/吳清友

每個生命都是很奇妙的。九○年代初,房地產讓我突然賺錢,我又突然發現要命的心臟病。說來這也是前世的「業障」,重生之後,便做了籌設誠品的決定。對於誠品,我給自己構築了一個浪漫的「人文、藝術、創意、融入生活」的理念,一開始我沒有任何經營書店的經驗,能力還沒有跟上,即便後來賠錢賠出了心得,明白要靠這個行業獲利,雖不能說比登天還難,但是真的不容易。我只能不斷找尋可以存活下去的營運模式。雖然幾次前途未卜、瀕崖獨行……。人,尤其是我這種人,有時候是很阿Q的,在病床上很阿Q,在經營誠品上也很阿Q 。我相信,人的一生都應為自己相信的美好價值而無怨無尤。

當別人一直強調誠品可以賠錢十五年,好像是一種功勞,甚至成為一種讚美。而且,似乎愈賠錢,我做這件事便愈顯堅持,愈有意義。外人看誠品長期虧損,是以做生意的損益、盈虧來衡量,但是我看自己不是如此。如果容許我這樣說;「創立誠品這些事,正好與賠不賠錢沒有關係;誠品,與一個人生命的自我許諾與自我完成有關。」

坦白說,誠品當初的「緣起」,除了我對善、愛、美的嚮往以外,不可否認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當年我的生命假使不能樹立一個這麼強大的目標,大病初癒、生命發出空虛信號的我,將不知道如何活下去?這一生可能寡淡無味,喪失了奮鬥的目標。

但即便我有了清楚的目標,此時設若凡事順風順水、水到渠成,沒有任何挑戰的話,這樣的誠品,對我的生命、自我許諾也不會產生任何檢驗。

當初選這條路,也不曉得一旦走進去,會有這些經歷,面臨賠錢、股東指責、財務壓力,甚至懷疑這或許並不是自己真正所擅長……。我幾度面臨到──要將誠品交給他人嗎?要不要回頭?要不要停?是不是要「重選」新的模式?──的各種掙扎。

如今,我反倒很「慶幸」,反而因為這些困難、賠錢,考驗我們的經營能耐,更高度檢驗了我給自己許下的承諾是不是真誠?是不是夠堅定?

如果可以用比較輕鬆的字眼來描述,這個過程中「最享受」的也是我自己。倒不是我有自虐狂,而是能夠度過這樣的生命,於我是精采的、無悔的。也因為走過這些阻礙波折無明黑闇,我才因此稍微有點「心安」。

或許我性格內蘊一種「悲」,不是悲情或悲劇性的悲,而是有一種自我賦予成立誠品的自我意義感,或許勉強稱為一種悲壯情懷。(或是小女笑我的「太過自戀」、「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誠品未必需要我,但我的生命需要誠品 

我是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不可能讓妻小吃苦,但是我卻沒有覺察到太太的辛苦與憂心。從另一半的角度,我也真是大意,沒有顧及妻子及孩子感受,沒有留一點未來給她們,只有自己的理想最大,其他犧牲不打緊。我如今篤定地講,做誠品書店真的是我個人的「自私」,只為了滿足自己對生命所謂的探索。太太看誠品這個窟窿愈來愈深,我卻沒有「回頭是岸」,她不得已為孩子買下保險……唉!我真感到對不她!

某種程度,我不是笨的人,若想要賺大錢,當然可以為此努力打拚。但弔詭的是,如果出發點是錢,我可能賠不了十五年,撐不過那麼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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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著眼點在錢,人會幻妄愚想,眼見別人賺錢,忌妒生恨,你的心就中毒了;或者不為錢,但是寄望別人給你肯定,以搏得名望、榮耀與清譽,那麼當這些期待落空之後,你的精魄就落入地獄裡了。兩頭虧空,很難不怨天尤人,甚至咒罵著:「啊!老天爺,我想要做好事,也那麼認真做事,為何如此對待我?」

坦白說,誠品建立之後,所有的修練,已經和錢沒有多大關係,之後事業發展如何?會不會獲利?品牌夢想能不能成功?都已經與我的出發點無關。光是誠品這門功課,已經能讓我在那些劫後餘生之年,找到生命繼續存在下去的正當性,誠品未必需要我,但我的生命需要誠品。

不怨天尤人 

我來這個世間,追尋存在的合理性與正當性。我走上的是自我探索之路,旁人的判斷,對胸有定見的人是沒有影響的。如同波蘭詩人辛波斯卡的詩作<履歷表>傳達的:「我的存在不需要別人來定義。」持此一念,不論是打擊或挫折,皆可以樂觀以對。因此,即使今天誠品不成功,我也不會改變。當然她能夠順利存活、發展,我更不會揚棄這樣的出發點。

我有很多缺點,也會被情緒困擾,但我至少有個優點,就是我從不怨天尤人。人面臨好事情,要問自己「為什麼是我?」面臨壞事情,要問自己「為什麼不是我?」

當人沒有理所當然的「擁有」或理所當然的「不擁有」,心裡便坦蕩蕩。生命裡擁有這兩句話,就足夠了。把生命視為是一種探索,便可以超越得失。舉凡病痛、失敗、賠錢,都是「探索」的過程和風景,你的付出就是你的所得。但相反來看,假使一個人所求者不過是有形的名望、財富、世功,難免有得失之心,一旦有得失罣懷,生命將不能灑脫。

「誠品」的「誠」,就是忠於自己,有時我覺悟到:我這個人的一生似乎正為了走這一條路,為了這個目標而來。其實在我心裡一直有自我對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自己,誠品成功不成功,並不等於我生命的成功不成功。誠品的成不成功,不是我的優先選項,也不是最需在意的選項。我只要問清楚自己,我是否仍始終如一以探索的心情,繼續走下去。

我經常自我反省,搜索所有的記憶,甚至找出二十年前的訪問,今昔對照、一一檢驗,我有沒有違背當年的許諾?有沒有矛盾、不一致的地方?有沒有背叛自己?稍可安慰的是,直到今天不管我的機運如何,選擇之對或錯,誠品或成或敗,至少我的心念從沒有改變過,對我個人而言,唯一無愧於我自己。其實誠品發展至今,最大的「獲益者」是我,她能活下來,代表我說話算話。我的心,沒有「以前比較新鮮,現在變得腐敗」,不管能力如何,我沒有中間變節。

我心裡明白:「沒有商業,誠品不能活,沒有文化,誠品不想活。」我們明知活動策畫只會更花錢,即便賠錢,我們的活動一樣不少,反而增加。即使現今開始獲利,誠品表演廳每年注定要賠一千到二千萬,仍是要提供國際級的空間,讓那些排不上國家殿堂的年輕藝術家被看見。

誠品一直都是集體創作,顯示台灣社會的土壤有機會孕育出類似誠品這樣的一株樹或是一朵花,這是台灣社會的可愛。誠品本身並不偉大,是這塊土地孕育出的人、這種信心的偉大與可愛。如果誠品團隊是一顆好果實,我希望它的種籽能夠世代傳下去。理念價值優先於企業的永續,而企業的永續又優先於家族的永續。

──摘自《之間》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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