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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店夫妻:老闆娘煎著火腿蛋,卻熬著心…

遠見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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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好讀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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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當事人,圖片來源:flickr。
非當事人,圖片來源:flickr。

這些年來,老闆的樣貌已有些模糊,但我一直記得總是束著低馬尾的早餐店老闆娘,那天望向遠方的神情。母親的過世或許給了她決心,於是將自己從早餐店裡那幾方困著她的地磚上解脫了。(本文節錄自《我和我追逐的垃圾車》一書,作者:謝子凡,以下為摘文。)

還在騎摩托車的日子裡,我在忠孝東路尾端的大樓住了許多年。斜對面的舊公寓一樓,是便利超商,也許是燈光明亮的關係,附近騎摩托車的人都喜歡把車停在它前面。等到我回家時,通常那塊騎樓都已經被停得交疊緊密,毫無縫隙了。

後來我都把摩托車停在隔壁兩間、一對年輕夫妻經營的早餐店前。早上在騎車前剛好可以買個早餐,帶到公司吃。他們也不介意我把車子停在那裡,每日看到都以笑容迎接,並且牢記我習慣的餐點。有時心裡還盤算著,今天換點別的吧,但老闆娘遠遠看到我便微笑並提高聲線問:「肉鬆蛋嗎? 」被打亂計劃的時候,我都會慌亂無措,只好順勢點點頭。於是便吃了兩三年的肉鬆蛋,切邊。

後來,好幾個禮拜沒見到老闆娘的身影,雖心生疑惑,然見老闆忙碌、眾人點餐匆匆,也不好意思詢問。

一日我起得晚,到樓下已是打烊時分,老闆癱坐在椅上休息,頭往後靠著被油煙燻黃的牆。我拿出鑰匙開大鎖,趁著這幾十秒鐘的時間,開口問:「怎麼好久不見老闆娘? 」

「回娘家照顧媽媽,她媽媽生病了。」老闆一臉倦容答道。

當得到的答案超出我所預想時,我會慌亂無措,沉默著,在腦中摸索恰當的字句。

「這間店可能會收起來了。」老闆再說,傾身往前把手肘撐在大腿上,有些頹喪。

「為什麼? 」我問,把大鎖收進置物箱,從車廂內拿出安全帽。動作盡量緩慢,拉長我們可以對話的時間。

他沉默了半晌,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感情……有點問題。」抬手搔搔頭。

我又一愣。忘記了自己當時是怎麼接住老闆不小心透露的心事,也忘記了後來我是怎麼結束這個話題、跨上機車離去的。

我都沒發現。天天看他們並肩在櫃檯後出餐,一人翻煎著荷包蛋、火腿、肉片、炒麵等食材,一人在烤好的吐司上抹勻美乃滋、夾上小黃瓜,快速組合成各種不同的餐點,如一組運作良好的生產線。我以為他們的婚姻也是這般融洽順暢。

心裡改變的時候,還能那麼順手地接住對方遞過來的一切嗎? 會不會其實想要把那滾燙的肉片往對方臉上甩去? 或是任由半熟的蛋掉落地面,摔得肚破腸流黃白一地?

再過了幾個禮拜,在附近公園的樹在濃綠中夾雜幾片赭黃時,我又看見老闆娘站在煎台前了。

知識與美味同行,遠見請客西堤

我掛上極大的笑容,試圖向她展現善意:「嘿,你回來了! 媽媽還好嗎? 」

「走了。」她幽幽地說。然後她手上忽然忙了起來,抽起抹布用力擦拭滴落在檯面上的油漬,又動手把籃子裡的幾顆雞蛋排整齊。哎,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視線越過我望向遠方,把情緒拋向視線的極端之處。她臉部的肌肉都往下墜,放棄撐起任何一種表情。

「肉鬆蛋嗎? 」她突然回神問道。

我點點頭。

荷包蛋的邊緣噗嗤噗嗤噴著油,捲起一圈焦黃。她一手叉腰,一手拿著煎鏟撐在煎盤上,等著蛋熟。

她依舊熟練地為我做好肉鬆蛋,但她彷彿只剩下一層表皮,裡頭有什麼支撐著她的東西,破了,散去了。

當天沒有看見老闆。

當時的我要再過了幾年才知道,這種原本看似緊密有序的世界,快速又持續崩壞的感覺。一件事牽連著另一件事,像沒了鐵軌的列車,一節節地墜落。墜落到最後一節車廂的時候,你便什麼也不想拉住了。

後來,沒再看見老闆娘了。

但是,店也沒有收起來。

場景換成老闆站在煎台前,一個年輕女子接手了將煎好的蛋和吐司組合的工作,我照常點了肉鬆蛋。在等待的時候,我的眼神剛好與老闆對上,尷尬的神情從他眼裡一閃而過。

當下我沒怎麼留心,過了幾日方突然領悟。原來那就是之前他口中的「感情問題」嗎?

這些年來,老闆的樣貌已有些模糊,但我一直記得總是束著低馬尾的老闆娘,那天望向遠方的神情。母親的過世或許給了她決心,於是將自己從早餐店裡那幾方困著她的地磚上解脫了。

免得在那煎台前,煎著火腿蛋,熬著心。
《我和我追逐的垃圾車》,謝子凡著,九歌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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