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是騙人的東西，因為我喜歡騙人，所以覺得這個行業滿好的，」在奧廣告工作了半年的段書珮輕鬆地說。她狹窄的工作隔間裡貼著霹靂布袋戲的海報，桌上看得到的地方都擺滿了CD。
段書珮大學念的是法文，畢業後卻走上完全不同的路子。她坦承進公司前對廣告沒有太多認識，只是單純因為喜歡廣告，就在網路上應徵了奧美的工作，一切都是進了公司才從頭學起。
早上九點進公司後，段書珮的時間就被各種大小會議占滿。既要從業務部門聽取客戶的需求，又要將各種奇想企劃成可用的廣告策略。下班時間定的是六點，但是通常要占用晚上時間執行工作。
一般人常以為創意人只要坐在辦公室裡喝咖啡，想出各種絕妙好點子就行了。其實要做的不只這樣，段書珮說，如果負責的是平面廣告，交件給客戶的前一天要整理文案，貼成紙板；如果做的是電視廣告，那麼在文案之外，還要寫腳本，拍片時要跟拍，更要全程參與後製作業。
忙到超過灰姑娘的午夜，甚至在公司過夜，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至於廣告與公關公司的AE，則必須比創意人員更著重和客戶相處的面向。以威格公關的黃怡真為例，每天到了公司以後，要先閱讀剪報，掌握與客戶有關的報導，然後開始無止盡地連絡、溝通。尤其重要的是，在記者會前追蹤每個記者的出席意願，還要定期與客戶開會，瞭解客戶的需求。
絞腦汁，出體力
對廣告公關業的新鮮人而言，有創造力、活化的工作內容和環境，往往比枯坐辦公室來得有吸引力，這也是他們選擇這個行業的原因。才剛進威格公關一個多月的黃怡真，就是因為喜歡跟人接觸，又「不喜歡坐辦公室的死板工作」，一直以公關為理想職業。去年八月進入奧美廣告業務部的蕭文瑜，則是因為喜歡和媒體、文化有關的工作，在台灣大學國際企業系畢業後，捨棄了像同學一樣進入銀行界工作的「正途」。 廣告公關業鮮活的形象，確實容易吸引有主張、喜歡自由的年輕族群。但實際入行後，新鮮人是不是真的得到了揮灑的空間呢？
智威湯遜廣告人力資源總監張秋萍以過來人的經驗指出，廣告界有所謂「三三三」的說法。如果能夠熬過三天，大概就可以熬三個禮拜；熬過了三個禮拜，就可以待上三個月。由於許多人是進公司之後，才瞭解工作的分量與壓力繁重，因此流動率超高。智威湯遜每個月大約都有十人左右的進出。
去年畢業後考取智威湯遜見習J種子(為期一年支薪的實習工作)、一個多月前才轉為實做AE的穆信喻，一本正經的說話方式，和一般人刻板印象中的廣告人頗有差距。在進入廣告公司之前，他一直認為廣告是相當有藝術性的行業，成為AE後，已逐漸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雖然經過J種子階段的見習，穆信喻表示，實做還是和見習不同。基本上，AE是客戶與公司間的橋梁，新進AE在不熟悉工作的狀況下，往往必須承受來自雙邊的壓力。穆信喻剛開始實做時，就曾因為不諳作業流程，輕易答應客戶當天交稿的要求，結果挨了創意部門的罵，只好再回去跟客戶溝通。壓力大的時候，他就跟同事吐吐苦水，學點經驗。
相對而言，創意部門比較不需要直接面對客戶。然而順應商業界的快節奏步調，動腦也得趕上時間的壓力。從事創意的段書珮，有時早上十點多才接到業務部門的電話，說客戶對先前交出的稿子有意見，要求在中午前答覆。短短一個多小時內，要迅速發想修改，確實不容易。
雖然「喜歡騙人」、但是總會有騙得不是那麼開心的時候。段書珮觀察，像她一樣二十出頭的新生代進入廣告公司，總希望自己能為廣告引進新意。但有時客戶傾向走安全、保守的老路，太新的創意反而沒機會出線。畢竟廣告的目標是促銷商品，廣告人多少會有理念與實際衝突的經驗。一位二十三歲的女性廣告人，就曾因為客戶要求在廣告中強調產品的壯陽功能、違背自己的女性主義立場，而感到非常為難。
除了工作量大、不如想像的光鮮亮麗外，很多時候都得被繁瑣的細節包圍。黃怡真說，有一次她為了找一份文件，必須從一堆磁碟片中，把檔案一個個叫出來看。對於以專業公關自我期許的黃怡真而言，耗費時間在這些瑣事上使她感到非常挫折。
拚命、加班，搶時間充電
擔任廣告AE將近一年，剛開始蕭文瑜也同樣苦於工作內容的龐雜瑣碎。每天八小時的工作時間，在公司被分成十六小節，每一節的工作內容都必須詳細填報。當初為了不想坐辦公室而選擇廣告公關業的新鮮人，恐怕會對這樣的情形感到失望。
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把公關當做理想工作的黃怡真，也曾經有「壓力大到想辭職」的低潮期。當時她才剛進公司，就協助籌備一場重要的記者會。公司裡每個人都忙，她也只能靠自己摸索上路；那時每天加班，連家人都勸她不要做了。
社會新鮮人在進入公司後，生活形態往往也會跟著改變。但是個性獨立、喜歡追求新知的廣告公關人，往往不甘願脫離自由學習的學生生活，這時就必須面臨工作與生活的角力。
以蕭文瑜為例，她對老一輩人「拚性命」工作的做法完全不認同，仍希望保有學生時代的生活方式。但是進了廣告公司後，每天從早忙到晚，她嚮往的生活也連帶受到擠壓。
她每個星期有三天固定去上法文課，每次上課時間一到，即使工作忙，也只有「硬跑」。沒上課的日子，除了加班外，仍要搶時間獨自去喝咖啡、看電影。為了兼顧工作與生活，蕭文瑜每天忙得早出晚歸，深夜才入門。她笑說：「不知房東心裡怎麼想？」
兼顧了學生的生活方式，現實問題卻仍然存在。廣告公關業的新鮮人，起薪普遍在兩萬出頭的低點上徘徊。蕭文瑜說起同業當中有人每天一回到家，不諒解的家人便冷冷丟下一句：「今天又賺七百塊回來啦？」蕭文瑜雖然沒有這樣的家庭壓力，但脫離了學生身分，也就少了家裡資助的零用錢，對於在外租屋的她來說，這個數字確實有些短絀。
雖然廣告公關業工時長、薪水低、壓力也不小，卻還是有人樂此不疲。
段書珮就很喜歡留在公司加班。她在這個工作中看到的是「希望」，是一種「認為自己可以do Something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廣告公關的魔力吧。
(張惠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