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一場財政研討會中,西陵電子董事長吳思鍾沈痛地指切,社會福利讓企業面臨「需索無度」的沈重負擔,除了所得稅外、要繳的額外稅賦難以計數;中研院社科所研究員蔡吉源提出「每年增加一千億社福支出,五年內將減少四十四萬人次勞動力」的報告;代表官方出席的主計處長韋端則呼籲政府,應制定有多少經濟成長、給多少社會福利的「連動條款」,避免福利支出拖垮政府財政。
以上對社會福利的指責並不是第一次出現。長期以來,政治人物選舉時為了討好選民濫開的支票,早已讓社會福利運作的原意扭曲變質,因此,怪罪質疑的聲浪始終不絕於耳。
預算灌水,福利虛胖
然而,若在譴責政治人物以一己之私操弄社會福利之際,就將社福支出與當前財政赤字做直接的因果關係聯想,恐怕也言過其實。
攤開中央政府每年編列的預算,在不看債務支出的狀況下,社會福利在名目上占整體歲出僅次於國防與教科文預算(見表一),比重似乎不輕,但細看內容,卻是破綻百出。立委鄭寶清在一場公聽會中便以「預算大灌水、人民乾等流口水」形容當前的社會福利其實是「外強中乾」。
社福預算雖然每年高達一千多億元,占中央政府總支出的一二%以上,但逐一解讀不難發現,其中有許多是根本與社會福利無關、以魚目混珠的方式編入的預算。
例如銓敘部的公務員喪葬補助費,農委會推展政策成本的漁業用鹽用油補貼、收購稻穀差價補貼和農產品受進口損害救助,退輔會製藥廠移轉民營所需的非營業基金,以及屬於行政人事費用的軍公教人員待遇調整準備金等等。若扣除這些預算,原來排名第三的社會福利將被擠到為數龐大的退休撫卹支出之後。
民進黨黨團預算中心社會福利組召集人、立委范巽綠指出,這些費用幾乎每年循例編列,合計起來都超過百億元,若以今年一千六百億的社福預算來看,約有一三%、高達兩百一十二億元是假借社會福利之名而隱藏其中。「社福雖然占總支出一二.六%,卻是灌過水的預算,誇大了政府對社會福利的重視,」范異綠和助理在檢視過一筆筆預算後分析道。
一位接受政府部門委託計畫研究的社福學者不滿地說,「灌水的福利預算,被當做財政赤字的稻草人,行政部門和政治人物一樣都在玩弄社會福利。」殘障聯盟秘書長王榮璋則用「污名化」形容社會福利被當做箭靶的無奈。
代罪恙羊?勝選籌碼?
事實上,社會學者或民間福利團體的不滿也不是毫無根據。
目前社福支出主要包括社會保險、社會救助、福利服務、國民就業與醫療保健等五大項。攸關婦幼、青少、老殘的福利主要歸在「福利服務」一項,但在六百多億的預算中,卻僅占一四.六%,其餘八成幾乎全為退輔會與農委會的灌水預算(見表二)。此外,近五年社會福利預算雖逐年略增,但占每年總支出的比率卻漸漸下降(見表三)。相較之下,比率年年成長的預算反而集中在一般行政上的政務支出(見表四)。
而國防預算雖已從十年前的五0%以上,逐年下降至二一%左右,但若以世界各國一五%的平均值來看仍舊偏高。更重要的是,高達一千兩百多億的現役退伍官兵退休俸卻末編在國防部的預算中,而是隱藏編列在退輔會名下,若加入計算,則國防預算占總歲出的比率將超過三O%。這樣龐大的預算,據民進黨團預算中心估計,有將近八0%都用在人事支出上。在現代戰爭走向科技化的趨勢下,這樣的支出實難脫「擁腫虛胖」之嫌。
因此,在面對社會福利被指責為拖垮財政之時,福利團體代表都不約而同地反駁「社會福利不是赤字的代罪羔羊。」老人福利聯盟秘書長吳玉琴從比較的觀點進一步分析,「財政資源的錯置與不當利用才是造成赤字的最大原因。」 社會福利制度才剛起步的台灣會有此憂慮,或許是因為福利完善的歐美國家在經濟不景氣下,從八0年代開始飽嘗財政之苦,近幾年台灣又恰逢六年國建後的還債高峰期,使得社會福利支出成為眾矢之的。
隨著台灣即將成為已開發國家,政府扛起社會福利已是責無旁貸,尤其是對弱勢者基本生存權的保障,政府不能放任其自生自滅,更不能在末採取行動前就以財政壓力為由推拖。特別是在目前缺乏規範、名目混淆的預算編列制度下,被高度灌水的社福預算是否真為財政的黑洞,就有待商榷。
更重要的是,選舉期間執政者默許候選人大開福利支票,甚且下鄉背書,選後卻以財政吃緊為由,「恐嚇」人民不能要求太多社會福利。如此將社福當做「籌碼」的執政心態,以及不尋求建立一套合理分配資源的預算制度、本末倒置的即興式做法,恐怕才是造成財政赤字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