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 她率漢唐樂府遠赴美國,參加林肯中心戶外藝術節,演出《艷歌行》,被紐約時報舞評家珍妮弗.丹寧(Jennifer Dunning)評選為「年度風雲榜」第二名(僅次於雲門舞集的《水月》),遙遙呼應了法國《世界日報》的肯定:「《艷歌行》的舞蹈在細膩的典雅中帶著幾分神祕的慵懶,娉婷的舞者玉手清搖,纖手細舞,柔軟的身段猶如風中蘆葦,舞台上流瀉出超越時空的永恆之美。」
她,就是始終只在幕後演唱,不參與幕前演出的漢唐樂府創辦人與藝術總監陳美娥。
堅持理想:孤寂也要走下去
在漢唐樂府座落於淡水的排練所,這位南管古樂大師緩緩說起她坎坷的身世,以及小說家施叔青對她歌仔戲優伶世家背景的好奇,進而發願為她寫一本自傳小說的點點滴滴。
突然之間,古典的悲歡離合就在眼前。
在一片寧靜的花園、佛堂前,彷彿傳來一種來自生命底層,對梨園樂舞復古的呼喚、讚美與歌頌。
那是一種音樂走到哪裡,動作就跟隨它定點、附和的樂舞,優雅的像中國草書,又像天邊一朵朵雲,一簇簇舞動、盤據。長期以來,漢唐樂府精湛的演出,配合葉錦添的服裝設計,落得精緻、高雅,彷彿清風徐來,讓內心世俗的雜念在自然裡紛飛墜落。然而,這種只有耐得住孤寂的人才能行到水窮處的理想,卻差點隨著哥哥陳守俊的驟然過世一起逝去。
訓練所處處掛著陳守俊的遺照,可以想見陳美娥對兄長難掩的悲痛與思念。慶幸,許多愛好南管音樂的人,一直不吝惜給她加油打氣。有人免費提供現在這個私人住處,讓她除了可以安身,也能作為團員排練之所;有人協助募款,提供舒適的表演空間、精緻的料理,成功地邀請五十多位朋友欣賞一場雅致熱鬧的《秋林夜宴》。
堅持傳統:不撓的走唱精神
這對一同創辦漢唐樂府的親兄妹,皆出生於傳統歌仔戲曲家庭,但童年時卻因家庭因素,沒有一起生活,直到陳美娥17歲後才再度重逢。從小就隨著父母四處打拚的陳守俊,只有小學畢業,才20出頭就混得一身江湖味。他們頭一回見面時,陳守俊對妹妹是一見如故,慷慨地掏出一疊大鈔作為見面禮。從此兄妹情緣濃得化不開,總是一起連袂參加「文化界」活動。
陳美娥從小就與養母(姑姑)長年在戲班討生活。因此十分熱愛民族音樂,也注定要與南管結下不解之緣。後來因為戲院沒落,她小三時就輟學,四處到各地廟會、夜市圍地走唱、賣藥。更因此結識了當時「猴標六神丹」藥廠老闆甘扁先生。
甘扁先生曾在她13歲突然罹患血癌時,遍訪名醫,奇蹟式地救了她。1970年時還提供廣告,讓她能進入電台,演唱「台灣民謠」,並自編自演中國古典小說的說書節目,也開啟她對南管音樂的認識。後來她辭去廣播工作,結識了法籍第七大學教授施博爾(KristoferSchipper)博士,在他的熱情推薦下,1982年秋天成功地促成了台南南聲社應法國國家廣播電台之邀,遠赴歐洲巡演,並被選為五位團員之一。
堅持南管:兼守戲台與學術
那次的巡演,將南管古樂推上國際舞台,締造了連演八小時音樂會的歷史紀錄,受到國際友人熱烈歡迎與推崇。當時在南管藝術座談會上,施博爾教授大膽地提出「南管始於明初」「先有南管戲曲,後有南管音樂」的觀點,讓她很不認同,當場提出反駁。理念的分歧,不但重創彼此的友誼,更種下日後學術路途坎坷的禍因。回國後,陳美娥為了提出有力的證明,尋求突破,1983年,她30歲時,在一生中堪稱貴人中的貴人――義父余承堯與哥哥的大力支持下,兄妹倆於台北統一飯店舉行「漢唐樂府」創立典禮。
她始終記得當時曾自我勉勵:「要振興中國傳統音樂,必先復興南管;要復興南管,得先提升南管人的素質;要提升南管人的素質,務先確立南管的學術地位。」然而此番談話,卻與一向把南管當做生活的樂團前輩、師兄弟大相逕庭,甚至被視為叛逆之流。因此自立門戶以來,常有不合理的批評、撻伐。長期下來,她陷入無法取得更多資源的困境,但這些挫折卻促使她更努力在義父余老的指導下,著作《中原古樂史草稿上篇》,探源南管音樂的歷史脈絡。
堅持水準:從民俗到國際藝術
1984年,透過當時台大外文系系主任王秋桂教授的引薦,結識英國牛津大學漢學權威龍彼得教授(Ph. Piet van der Loon)。他們兩位對於南管研究相當尊重,「漢唐樂府」從此一肩扛起學術與藝文交流的重任,自1986年起,陸續率學員歷訪美國、歐洲、澳洲、日、韓、東南亞、大陸等地三十餘所高級學府。這個階段的「漢唐樂府」,透過純粹的音樂演奏,成功地將南管從民俗音樂層次,拉高到國際藝術表演的水準。
1999年在中法政府的支持下,漢唐樂府與巴黎小艇歌劇院聯合製作中法古典歌舞戲《梨園幽夢》,這場演出十分巧妙地融合了傳統南管、梨園樂舞與巴洛克樂舞。由於佳評如潮,法方音樂總監丹尼(Denis Raisin-Dadre)非常期待能再度合作。雙方遂預定於2006年3月,由法、德、中跨國聯合製作大型南管梨園樂舞戲《洛神賦》,為維修重建後的布赫居文化中心開幕,首演一場難忘的春興。
屆時,漢唐樂府又將以獨特的紅顏、風聲、荷風、雲氣,悠悠鼓舞人們對美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