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寫舒國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他的文筆太好,自成一家,2000年《理想的下午》一書讓新一代的年輕讀者開始崇拜他;2006年《門外漢的京都》以及散見在其他媒體的專欄文章,充分展現他對社會百態的細膩觀察,想要反過來觀察他,也並非一件易事。
話雖如此,從舒國治的一言一行卻可學習到許多對當代現象為何物的反思,特別是對所謂現代生活的一種反動情緒,近年來,「慢活運動」在全世界掀起潮流,許多人開始嘗試停下匆匆腳步,為慢而慢,但是慢活對於舒國治而言,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市井觀察無人出其右
舒國治的文筆好, 總在文章不經意間流露出他的豐富學養,為了也能擁有像他一樣獨特的眼光視野,於是請舒國治開書單給大家參考,他淡淡地說,他只逛舊書攤,偶爾在其中發掘一些早已絕版的舊書,甚至是一本歌謠,便從其中獲得大樂趣,至於一般書店,他很少進入,更別提買新書。
面對舒國治,如果用世俗的念頭去請教,還真的只會問錯方向。
早期舒國治就因為幾篇散文或見報或得獎,深獲當時文藝青年的喜愛,當年他的粉絲追逐他的文章尚不可得,因為他的文章總是驚鴻一瞥地零星出現在報章雜誌上,多年來也未曾集結出書,關於這一點,舒國治倒是透露,現在他正在整理文章,或許年底集結出書有望了。
20幾歲時期,舒國治曾經在廣告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與廣告教父孫大偉有短暫的同事之緣,自認自己已經夠怪的孫大偉,回憶說:「舒國治是一個有趣的怪人。」由此可見,舒國治早年就自有一套生活處事方式。80年代以後,剛過30的他,決定搬遷至美國,這一待就是七年,關於他這段期間的足跡,其他藝文人士的文章裡間或提到過。1998年,返國定居後的舒國治以一篇「遙遠的公路」榮獲長榮旅行文學獎首選,就是描述當年他浪跡美國的經歷,讓人見識到除了台灣的市井生活,他對其他地方的市井小民同樣也有深刻的觀察。
慢活功夫獨樹一格
這天,台北夏日午後照常雷雨大作,舒國治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中,安步當車漫步到咖啡館與我們聊聊。老實說,這段舒國治口中極近的距離,其實有兩三站之遙,兼之傾盆大雨,一般人就算不坐計程車,至少也會搭個公車,但是顯然舒國治從未作此考量,他背著帆布袋,挺著高瘦的身軀,信步緩緩走來。
不論是新讀者也好,又或者是舊讀者也好,對於舒國治都有極大的好奇,這個好奇之心又是從他的文章產生的,關於他筆下從容的生活與情趣,讓人都想向他學學。不過,要學習舒國治的慢活功夫,還真是不易學成,光是不吹冷氣一事,就足以嚇退夏日炎炎的台灣、習於躲在冷氣房生活的年輕一代。
不吹冷氣、不添置冰箱、更無電視喧囂,所有現代生活必備的產品在舒國治眼中成了不曾擁有的慶幸。因為沒有冰箱,所以別人送禮給他,他有了拒絕的理由;因為沒有冷氣,他活得挺健康的,至少他做到了忍人所不能忍的境界,不過,這些都還是小事,真正令人佩服的還是舒國治對「窮」這個字眼的不懼,正確地說應該是甘之如飴,舒國治豁達地說:「我不怕窮,窮也沒什麼可怕的,該繳房租、水電費的期限到了時,不去想它便罷了,反正過幾天戶頭總會適時出現一筆稿費。」
對於現代人怕窮, 所以汲汲於賺錢,他反而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看來,窮只不過是沒錢而已, 沒錢也有沒錢的方式過,就算戶頭有一筆稿費進來,他也不會去斤斤計較如何分配過日子,反而隨心所欲去做喜歡的事,錢用光了再說。
不過,他的與窮共處,大概沒幾個人習慣。舒國治說,有一次他應邀演講,席中提到今日演講完畢後所領到的演講費比他目前戶頭的儲蓄還多,當場讓台下許多人傻眼。原來,慢活也需要勇氣的。
喧囂裡的脫俗生活
房子、車子、孩子、妻子與金子,一般人視為人生奮鬥目標的「五子登科」,舒國治正好樣樣都缺,但是這是別人認為的缺,舒國治本人毫不以為意,雖然已經年過50,但是他看世界的角度單純如赤子,別人視他為生活大師,對於市井小民的巷弄生活情趣都有深入淺出的白描,舒國治甚且自稱是「老江湖」了,意思是你別想唬他啦。
誠然,這位大師一開口便能隨意說出典故,用詞既典雅又博學,頗具古代高士之風,但是他的單純也令人印象深刻,對於每一件事他都專注認真去思索,遇到有趣的話題,他更會開心地打開話匣子分享。話說他邊與我們聊天,邊嚼了一口三明治,忽然皺了皺眉指著三明治的番茄說:「三明治裡夾的番茄要甜,絕對不能酸,否則味道不對。」又或者他抬頭看到頂上天花板裝飾用的鹵素燈,立刻就建議我們移位,因為「那東西照在身上沒好處」。以上兩件事說完後,還不忘叮嚀店家要注意。
這是舒國治的至情至性。
在當今社會潮流大多在探討如何做個有錢人,又或者如何防止中年失業之類的話題,舒國治彷彿穿有隔離衣,這些世俗觀點怎麼也沾惹不到他,他沒有固定的職業與收入,興之所至,還會在電影中客串一角自娛。即使從不上五星級飯店用餐,他的獨特平民美食觀點反而一枝獨秀。
在舒國治的眼中,台北街頭這幾十年的變化頗讓他無法認同,卻也不礙他自過他的理想生活,這個理想生活仍像他年少時度過的竹籬笆歲月一般,平和安靜,沒有過度的喧囂,也沒有功利的氣氛,自然也沒有所謂的高級享受,一切都很平民化,所以他過著平民化生活也不足為奇。
舒國治的生活總令人聯想到陶淵明的詩句:「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然則忙碌現代人固然羨慕,但是他的這份悠閒,怕是一般俗念太多的人學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