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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翻新記

孫秀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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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惠

1997-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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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翻新記
 

本文出自 1997 / 8月號雜誌 日本的第二隻眼睛──大阪的新城市思維

一個城市給人的第一眼,表露它的雄心與視野;日本第二都會大阪的第一眼,顯示了它第一級的企圖心。

臨空飛抵大阪,隔著機窗俯視,填海造陸而成的關西機場,就像一隻龐然的超時空海獸,在陰沉的天色下,蓄勢要從大阪灣往外游去。

「Impressive!」(真不是蓋的!)機上有人喃喃地說了一句。

下了飛機,鮮紅色的接駁電車,將旅客帶人了銀黑色構築的航站大廈,通過了海關檢查,轉個彎,眼前又是另一番天地;一個嫩粉淺黃的世界,飄揚著各色旗幟;電扶梯旁的牆上,垂下一面大布旗,印著奧運五環色的櫻花瓣排成一圈,上頭寫著:「讓二00八年奧運到大阪來!」滿載的旅客,就在這句口號恭送之下,緩緩上升。另一端,明亮的國內轉機與捷運轉乘大廳,人聲鼎沸;制服嶄新的服務小姐,操著流利的英語向摸不著頭腦的外國旅客解說如何搭乘火車。

今日亞洲城市競相以最尖端的面貌較勁爭鋒,日本迎戰的城市,一向是除了東京,還是東京。但今天的大阪給人的第一印象,讓人感覺它已經開始打開日本對外的第二隻眼睛;一個西日本全新的門戶。

如果大阪只能選擇一個地點來表現自己,一定也希望所有人的印象就停駐在此。

只不過,出了關西機場後,無論你選擇的是公路或鐵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大阪,卻在不經意之間就出現眼前。

阪神高速公路一路駛去,沿著海岸線,只見帶著繡色的重化工廠、鋼廠、木材廠盤據視線,久久不止。

若是搭乘火車進市區,灰色的瓦、密密的電線桿沿線羅列交織。在天王寺站換乘環狀線電車,木造的車站,淺綠的油漆已經斑駁,旅客拖著行李在沒有電梯的台階上上下下,嘴巴微張著喘氣。

「才十幾分鐘,好像從二十一世紀,一下子進到了十九世紀末,」有人如此感啃。

自己人遇見自己人的城市

未來與過去近身交錯,雄心與現實相互拉鋸,這就是大阪。

今天以一種輕鬆的心情來看大阪,會發現這是一個在轉型中充滿趣味的老城市;若說東京是日本的面子,大阪就是日本的裡子,少了一點門面的光鮮,多了一點內在的真實。

大阪沒有一般人對日本刻板印象中的精緻與次序,也沒有東京的疏離與矯飾。

下班時間,塞滿了白領男女的御堂筋線電車停靠時,裡頭與外頭的人以不規則的路線擠進擠出,讓初來乍到的台灣人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交通最繁忙的梅田站,大阪人踩著急躁的步伐,三步兩步躍上張貼著「齒痛、頭痛、生理痛」廣告的台階,迎面而來有塊牌子寫著:「請讓出左邊,給性急的人先走。」;難波區的十字路口,紅燈下頭有一行電子看板,顯示燈號還有幾秒變綠,不過通常時間不到,眾人就大剌剌地過馬路;行在大街上,偶爾還會看到社區婦女組織在行道樹下的花圃豎立告示;「不可攀折花木!」

這個城市比較少見的是九十度的鞠躬,比較多的是大聲的寒暄;電車上講話聊天的人比東京多,搶位子的也多;每個月逢到了五、十、十五日,大阪街上就塞車,因為大小商家的老闆都藉著收款的機會,出門和客戶聯絡感情;臉擦得白白、頭戴帽子的日本女士這裡不常見,倒是男士的西裝多半都看得到皺摺。

「大阪是個自己人遇見自己人的城市,」台灣外貿協會駐大阪辦事處副處長李富山指出,要看內裡的日本,在大阪看得最清楚。

大阪本身人口兩百六十萬,但每天有近兩百萬人從郊區各城,甚至奈良、京都到大阪上班。雖然與東京同樣都是黑、藍西裝的通勤動物,大阪上班族心境上似乎也有些不同。

在一家韓商公司上班的山田和一說:「東京人太緊張,中午都不敢喝酒,晚上再喝得酩酊大醉;我們大阪人中午也喝點小酒,晚上也喝點小酒,但保持相當的清醒。」

略顯混亂的都市表象下,大阪自有一番東京所沒有的鬆弛。許多大阪人提到這一點時,都帶著驕傲的語氣。

不過,若深入地瞭解,大阪人看大阪,總是帶著相當的無奈;雖然位居日本第二大都會,今天的大阪國民年生產毛額僅及東京的三分之一不到,「東高西低,關西陸沉」的標籤就貼在大阪愈來愈褪色的都市面貌中。

也因此,今日這個西日本的重鎮,正極力想要裡子翻新。庶民百姓想要一個更現代感的大阪;官方與企業則亟思讓大阪成為東京之外,日本的第二隻眼睛,以一種新的定位進入亞洲的城市競爭世紀。

有機會就亮眼一下

大阪正在變臉,最容易看到的就是變色。

這個城市的基調是灰色的;不怎麼挺拔的灰色辦公大樓、灰色的公路、灰色的西裝,連阪神百貨公司的門面都是四四方方的灰色建築。

「但現在大阪人只要有機會,一定會為新的建築物著上一些特別亮眼的顏色,」大阪都市規畫學者木村賴杉指出。

大阪古老的社區動物園附近,在狹窄的街道與擁擠的灰樸住宅之間,一座粉紫、粉紅,好像嬰兒房色彩的遊樂場,裝飾了巴洛克式的雕像伴著雲霄飛車,突兀地拔地而起。

「這是明日世界,象徵大阪人對新事物的追求,」遊樂場的工地企畫如此解說。

今日大阪的許多老式社區,出現了類似的貌變。大阪灣區舊倉儲碼頭中間的新建築物,每一棟都是豔綠嬌紅;最新的一條地鐵鶴見綠地線,車站瓷磚貼得像花海一般。而大阪市政府從北邊一百到南邊所要興建的數個避樂場,更將使灰色的大阪,出現一連串不甚協調的迪士尼色彩。

不過,大阪裡子翻新的急切,並不只是把灰樸的舊色彩轉換成未來的嬌色而已。

從一九九0年開始,大阪以及其所代表的關西地區,共有四百六十幾項發展計畫,全都冠上了「國際化」之名。單是一千億日圓以上的大型計畫,就有近五十項,一長串從現在排到了公元二0一0年。大阪市長磯村隆文對大阪的願景,也是「國際集客都市」。

國際化!國際化!國際化!政府官員掛在嘴邊念茲在茲的,不單是已完成的建設如關西國際機場,還包括許多仍在打草案階段的計畫。

他們說:「來吧,來吧,來看我們的「環球影城」。」--縱使這項計畫要下個世紀才動工,目前除了籌備處的三兩人員,一點影子也看不到,大阪工商人士仍然急著將藍圖攤在你的眼前。

從國際交流重鎮變成半鎖國

大阪的急切不是沒有道理的。「不到一百年前,這裡還是日本國際化的重鎮。只不過……」大阪大學加茂利男教授坐在研究室中,右手凌空一抓做掠奪狀,「過去半個世紀,東京把所有的資源都獨占了,大阪也成半鎖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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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從歷史來看,大阪原是日本國際化的先驅。早在西元四世紀末,當時朝鮮半島的百濟國,為日本帶來第一部「論語」,就是送到了大阪。

明治時期,日本的首都雖然已遷到東京,大阪仍是商業重鎮,循著國際航線而來的海外商船絡繹不絕。當時據說日本的財政大臣和外國使節走馬上任時,一定會到大阪報到,因為多數日本大企業都發跡於大阪。

然而,今天只要從一件事就可以看到大阪和國際都市之名已愈行愈遠;日前居住關西地區的外國人口,僅及東京的十分之一;其中住在大阪的又更少。

已經在大阪教英語十六個月的摩根,剛到大阪時,費了兩個多禮拜的時間打聽,才找到一家老外聚集的酒吧。「五年前我到台北,第一個晚上就開始呼朋引伴了,」他說。

大阪從國際交流重鎮變成了半鎖國,與日本中央政府從二次大戰開始,對政、經資源與政策制定採取高度集中化管理有密切的關係。從大阪發跡的大企業如松下、住友等,為了縮短與政府決策單位的距離,紛紛將總部遷移到東京地區,留下來的是中小企業與高污染的重工業。八0年代資訊科技所帶動的另一波產業革命,以及全球化風潮開始時,當時的大阪並沒有搭上車。在資訊化、情報化這些與國際化密切相關的城市內涵上,大阪遠遠落後於東京。

今天,大阪沒有一家全國性的報紙;在大阪印製的書籍,要送到東京審查之後,才能回到大阪發行。

學者出身的大阪市長磯村,談到全東亞最大的水族館海遊館於大阪開幕時,因為東京記者不感興趣,消息竟然無法傳遞到日本國內其他地區時,原來不疾不徐的聲音,頓時就高昂了起來。

「你只要提「東京一極集中」,就能啟動開關,讓大阪人發脾氣,」目前在京都文教短期大學任教的小林大祐帶著玩笑的語氣表示。

填海造洲爭一口氣

當今亞洲許多新興城市都在談國際化。所不同的是,它們多半與國家經濟轉型密切相關,唯有大阪的國際化,是為了突破東京集中發展所產生的聯外制內策略。

大阪急於踢開東京勢力、回到國際世界,帶動城市的貌變,可以從它與橫濱火熱的爭奪代表日本參選二00八年奧運主辦權看出來。

「打敗橫濱,比最後打敗世界其他城市獲得主辦權更重要。」六月產經新聞出現了如此一則小標題,引用來源是「大阪市工商連合會」成員的話。

已經填海造陸創造了關西機場的大阪人,現在又為了爭這一口氣,在海灣外填起了「舞洲」與「夢洲」,做為將來的奧運場地。

黃昏時候從高樓上眺望,以堤防圈出輪廓、尚未進行填土的夢洲,水波閃耀在夕陽下,好似台灣南部的魚塭。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這是大阪為了裡子翻新所築的夢想--儘管構築這樣的夢,需要在這日本經濟不景氣的時刻,耗費數兆日圓的預算。

「西日本應該有自己進出世界的舞台,而不只是依賴東京,」企業界的元老、神戶橡膠取引所理事長北村英樹,說出了大阪「輸人不輸陣」背後的心情。

大阪急欲再度站上國際舞台,不過他們不想複製自己成為另一個東京。

「讓東京做全球的東京,讓大阪做亞洲的大阪。」日前大阪商界在「中小企業高峰會議」上所提的大阪定位,可說是當地政商之間的共識。

做亞洲的大阪

大阪一向被稱為日本「最亞洲的城市」。台灣人說它像台北加高雄;上海人說這裡令他們感覺似曾相識;它使新加坡人想起香港,甚至連吉隆坡都被拿來與之相提並論。

目前,全日本有將近一半的亞洲人士,居住在大阪都會地區;而往來大阪的亞洲人中,則據說十個有五個來自上海。建立強力的亞洲聯帶,也成了大阪所雄視的目標。

出了關西機場,行在連結大阪灣內陸的天門大橋,遠遠地就看到一棟五十五層的高樓巍然地矗立著,其下方圓數十公頃的地區,按照大阪府的計畫,將在二0一0年前耗資兩千多億日圓,建設為一個以全面通信、資訊基礎設備、經貿資料庫來吸引外商的基地。這個計畫主要的對象可以望文生義;「臨空城太平洋市」(RinkuTown, Pacific City)。

無獨有偶,大阪市政府於大阪灣區的北港島,也興建了同樣五十五層樓高的「世界貿易中心」。隔著空橋連結另一棟高爾夫球桿形的「亞洲貿易中心」,硬體的建設和臨空城幾無二致。兩個中心自從落成後,招商的主要對象都是亞洲企業。

在「世界貿易中心」四十幾層樓高的辦公室內,大阪國際經濟振興財團法人的常務理事金馬宏文,指著窗外的大阪灣區貨櫃碼頭,不斷地表示:「看到了沒有,那是台灣長榮海運的貨櫃。」

東風在哪裡?

大阪目前與亞洲八個城市,包括上海、香港、吉隆坡、胡志明市等,結成了「大阪貿易伙伴」,有專屬的單位負責與這些城市的商業交流,也有一棟新穎的大樓在大阪東邊與大阪古城新舊交映。

從行銷的定位與硬體的建設來看,大阪想成為一個國際城市,似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東風卻也是最難的 --什麼是大阪做為一個國際化城市吸引人的內涵?

「上海也想吸引亞洲伙伴,新加坡向全亞洲招手,大阪競爭的特色是什麼?」京都龍谷大學教授卓南生質疑道。

日本法政大學教授田村明論及國際都市規畫時曾點出;今天所謂的國際都市,不在於規模的大小,而在於有面對世界的重心。這一點,正是大阪的難題。

根據一項調查,外國人對日本城市的印象,大阪的排名不僅落後於東京、京都,甚至還在廣島與神戶之後。

論新潮大阪不及東京、論文化不及京都、論古跡還有奈良,居住的品質與美麗的海岸則不及神戶;雖然大阪市長表示;「什麼都有就是大阪的特色。」但就像大阪人所形容的,「外面的人從大阪進來,卻很快地就往別的更有特色的地方離去,大阪就像個大車站,留不住人。」

大阪最具國際知名度的古城天守閣,新近翻修完成,箔金的獅子,在屋簷上與亮麗的綻藍屋頂相映成輝。可是坐在古城內部的辦公室中,天守閣館長渡邊武去忍不住感嘆:「連日本人都不清楚大阪古城的歷史,要創造外人的印象談何容易?」

不過也有人提出不一樣的看法。「沒有特色的大阪,正可以推銷多彩多樣的關西,」京都大學經濟研究所教授渡邊尚指出未來的利基。

搭乘新快速火車從大阪出發,無論往京都、奈良、神戶等任何一個關西重要都市,都在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內。出了大阪,青山綠水就襲人而來。位於京都、大阪、奈良交界的關西文化科學園,由三個地方政府與民間共同規畫,被看好能勝過關東筑波科學園區;而關西機場則是關西地區產業界共同促成的產物。關西,的確有潛力成為比東京更多樣的大都會。

「最重要的是關西地區每個自治體能結合起來,持續進行「看不見的外交」,才能打破日本東京獨大,關西陸沉的景況。」渡邊尚表示。

只不過,所有的人都明白,要使每個驕傲自重的關西城市放下身段互相合作,談何容易?一九七0年大阪舉辦世界博覽會時,委員會主委竟是東京人,原因就在擺不平關西各地的勢力。

有人說,大阪想出頭,先要征服關西,再是掙脫東京,最後才是面對亞洲。這個說法,的確表達了大阪的機會,也點出了大阪的挑戰。

一千多年前,一聲「海船來了!」揭開了大阪做為日本門戶的歷史。面對下個世紀,大阪想要重新創造這段歷史,可以想見,那將是一場對內又對外的一級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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