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政治氣氛,很少有這麼荒謬多變的。
從二月十一日,國民黨臨全會「起立」、「票選」壁壘分明掀起大戰,到三月十日第二組總統、副總統候選人「共進退」出局,可算為近代史寫下遽變的一章。
唯恐新聞不熱的記者,難得有這麼驚大動地觀察歷史的機會,全天候的盯梢,「非主流派」的一言一動全在他們掌握中,咄咄逼人的追問,可以使當事人從笑臉變怒顏。
早已不問國事的大老,難得又肩負起最高當局付予大任的機會。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前呼後擁把林洋港推向記者群,使他不得不坦承:「剛才的說明,是我一面想、一面說的,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
熱得過頭的股市和房地產,也被混沌的政情澆了一大潑冷水。利空長黑下,股友們納悶:「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銷售率只剩二成半的房地產,停止了促銷與廣告活動,靜觀變化。
報紙從來沒有這麼好銷過,早報還沒有看完,晚報又有最新變化。來不及回家的上班族,佇足街頭電視機前,猛問:「林洋港還選不選?」
一時間,每一個公司、每一個部門,似乎都分了兩派--「主流派」(起立派)與「非主流派」(票選派);就連整個社會,也分了派。
兩年前看來自然的「鞏固領導中心」標語,現在讓一些人覺得刺眼;本來中國人推崇的「團結、和諧」,此刻似乎也成為一種諷刺。
忽略「整合」的本質
眼看這樣的變化,孫運璿資政激動地說:「我擔心這種情形會從上層蔓延到基層,甚至軍隊。這樣國家和中華民族就都完了。」 孫資政的心情,似乎也反映出多數「整合」大老的心態--以和為貴。這樣的壓力,似乎也成為「非主流派」不敢冒犯的大不諱。
然而,年輕的一代和知識分子似乎並不這麼想,
「勸退了還是一種聲音,相信只有一種聲音就是安定的錯誤觀念遲早要打破,為什麼不現在打破?」經濟學者林全反問。
台大學生和雲林縣國民黨員發起集體退黨活動、強烈抗議「黨內不民主」。
「非主流派的出現,至少給了黨政分家、黨內民主的機會,」一位黨齡超過二十年的黨員憤憤地說,現在「什麼具體的民主作法和時間表都沒有,黨還有什麼希望?」
學者們對大老勸退也有不同看法。旅居美國的林毓生教授認為,「因為轉移選擇的代價太大了,」只好無可奈何的選最不引起爭論的元首,縱使他欠缺政治手腕,不時還「擇善固執」,堅持己見。
羊憶蓉教授則感慨,在程序不明的情況下,問題的解決「仍仰仗倫理的維繫和道德的訴求」。
加上大老們把重點放在達成「整合」的神聖目標時,似乎也忽略了「整合」的本質。陳其南教授一語道破:「我們熱烈歡呼這些剛步出試煉甬道的「勇士們」,有沒有同時也思考這段試煉曾經產生過任何積極意義?或者,只是慶幸這一段不愉快的夢魘已經過去……」
這似乎是一場有「和平」,但沒有「勝利」的政爭;也是一場經過「整理」,但尚未「合理」的變局。
「變」的方向
所幸這一場不見得「開誠」、卻已經「布公」的溝通,使問題與疑慮浮現檯面,「能從論人走向論事,從論倫理走向論是非,就是國家之福,」一位學者說。
有人形容這是國民黨的「家變」,有人說「這根本就是政變」,無論是主動的變,或被迫的變,它至少反映未來高階層要面對變局,有所調整。
本期「遠見主題」從五個不同角度來看這場爭變。綜合各方對李總統的建議是:
--民主制度的建立不能拖延。
--決策過程公開,政策方向明確,畢竟國家是全民共有的。
--用制度治國,不能靠個人來治國。
--要溝通、要忍耐、要大量。
超越這些之上的,恐怕還是觀念的改變,「如果還用同樣的觀念建立一樣的制度,那麼問題仍未解決,」林全教授指出。
家變、政變,李總統職位不變,但其他能不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