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迴鐵路的通車讓西部人見識到台灣東部之美,火車一到宜蘭的境內就可以看到青綠的景色和海上的龜山島在迎接守候。過了蘭陽平原,進入花蓮縣,第一站是「和平」,台灣的第一個水泥專業區,再往下是「三棧」,經過數十年開採石灰石和黏土而被掏空的山壁靜默的立著,這就是花蓮,人稱台灣「最後的淨土」。
九月十二日,花蓮縣政府會議室的「反台泥在花蓮市擴廠」陳情會上,縣長與環保局、建設局局長端坐於上,門邊零零散散的坐了幾位警察,沒有抗爭的白布條,也沒有激情的口號吶喊。有人站起來說,花蓮要安定不要暴動;幾個女孩子聞言說道:「我們是老師,怎麼會暴動?」
「我們要做台灣覺悟的開始。」花蓮啟智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蔣素娥這麼說道。她所隸屬的「日出環境小組」,以女性為核心成員,有花蓮師範學院、啟智學校的老師及一般的家庭主婦。
勇敢作夢
更生日報記者何曼卿曾形容這次環保運動很「良家婦女」,而這些「良家婦女」就是在花蓮群起抗議的二十八個環保團體中,最富行動力和創意的一群。
事件的引爆點在於台泥要在花蓮市擴廠,會影響到大花蓮地區十六萬的民眾。慈濟醫院的郭漢崇醫生就說,如果台泥的三號窯真的蓋成了,年產量從二十五萬噸驟增到一百五十萬噸,每天砂石車、水泥車在花蓮街道上跑,再加上佳山計畫完成後,每天三百架次飛機起降的噪音,如果再吹南風的話,中華紙漿廠的廢氣又從南方吹過來,「我每次站在慈濟醫院的十一樓看下去,就在想,花蓮其實很小的,怎麼承受得了。」
一想到她們最重視的家庭、小孩會遭受到的威脅,這些所謂的「良家婦女」心頭憂慮就油然而生,站出來保護她們珍視的價值變成唯一的選擇。
和花蓮過去的環保運動比較起來,這次反台泥運動吸引了比較多花蓮人的參與。不但是因為擴廠的廠址就在花蓮市內的美侖工業區,更是因為當初花蓮在政府的既定政策之下,為了讓國內的水泥供給不虞匱乏,已經「無可奈何」的讓水泥專業區在和平設立了,現在政府卻又要允許水泥廠在專業區以外擴建。
一位曾在水泥公司服務過的人士承認,這是一件不公義的事。花蓮人也擔心台泥只是個開始,如果這個案子成功,可能別的水泥公司也會如法炮製,「屆時恐怕花蓮處處都可以挖礦、蓋水泥廠了。」花蓮環保聯盟總幹事鍾寶珠憂心忡忡的說道。
相對於鍾寶珠這種土生土長的花蓮人,慢慢有越來越多從外地搬來的新居民關心起這塊土地。他們是所謂的「新花蓮人」,原本互不相識,各自懷抱著憧憬與夢想來到花蓮。
兩年前民進黨籍的陳永興醫師到花蓮來參選縣長,開辦了「永興學苑」,邀請知名的學者來到花蓮演講,他告訴花蓮人,過去的五十年已經無法改變,但是花蓮可以決定她自己未來在台灣所扮演的角色。
陳永興形容自己「不過是讓花蓮人相信他們應該有勇敢作夢的權利和勇氣」。那次選舉雖然失敗了,卻給一些新花蓮人和老花蓮人彼此相識的機會和改變現狀的勇氣。在這次的反台泥活動中,開始有人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所謂既定政策,就像花師教育系教授饒見維說的:「我們不會想著還要搬去別的地方,孩子就在這兒長大,我們不是過客,這是定居生根的地方。」
但是對於所得遠低於國民平均所得的花蓮來說,談環保太遙遠,「發展」似乎才是更重要的事。許多花蓮人厭倦了人口的不斷外移,也不想再當台灣的「後花園」,在花蓮擔任立委黃信介助理的游賢達說,這叫做「後山情結」。很多花蓮人都希望趕快和西部一樣的繁榮,一位縣府官員就坦白指出,老師、醫師和其他的知識份子在花蓮只是少數,還有其他三百六十行的人要的是發展。
日出時,終結悲傷
「追求進步卻造成死亡率的提高,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在透著涼意的黃昏時分,楊治國以一個醫生的立場說出他的感慨。目前全台灣各地死亡因素第一位不是癌症的只有花蓮,可是照這樣下去,他擔心總有一天花蓮會跟全省各地都「並駕其驅」。「要發展,可是沒理由重蹈西部曾經犯的錯誤。」楊治國緩緩道出這群人共同的信念。
在花師教書的蕭昭君把所有的過程都當做是另一種社會教育,一次喚起一些人的注意,這次是家庭主婦出來,也許下次的運動,擔任政府公職的男性也會站出夾。
郭漢崇和幾位醫生固定在電台和第四台主持推廣醫學教育的節目,每年超過五百個小時,慢慢的有些病人會對他說:「你這外地人那麼愛阮花蓮,實在是真感動。」。饒見維和他的妻子辦了個父母成長班已經持續一年了,現在又開始投入花蓮地區的教育改革。
「日出環境小組」在推動藝術教育及社區意識,年輕的鍾寶珠,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環保聯盟,從北到南都跑遍了,蒐集了所有關於花蓮環境的研究,以避免日後資料斷層。
環保運動只是個開始,然後每個人會像飽滿的種子一樣,在不同的領域上播種生根。
花蓮,這塊台灣的日出之地,西部人心中的淨土,正在進行一場溫和而堅定的環境改造運動,他們不綁布條、不流血,不砸雞蛋、不圍廠,要用不同的方式來保衛他們的家園。
「我們要在日出時讓悲傷終結。」二十九歲的鍾寶珠講到這時,臉上的笑燦如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