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森欠阮文紹的選舉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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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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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森欠阮文紹的選舉債
 

本文出自 1987 / 3月號雜誌 第009期遠見雜誌

尼克森欠阮文紹的選舉債

阮文紹不甘在一九六八年美國大選前夕支持詹森的和平方案,尼克森因而得登總統寶主。阮文紹認為尼克森因此欠了他一份政治人情債。他雖沒有公開如此說,卻對阮天洪吐露過。一九七三年阮天洪擔任阮文紹總統的特別助理之後,他們多次聚談,分析美國人的動機與行為。阮天洪開始瞭解到阮文紹的看法,也看出他雖然倚賴美國的援助,卻力圖抗拒美國的要求。

阮文紹當時相信,韓福瑞如在大選中獲勝,會片面終止轟炸北越,美國對越共的立場也會軟化。而尼克森當選,南越至少還有一份希望。

阮文紹對韓幅瑞頗有惡感。一九六七年韓福瑞以美國副總統身份,到西貢參加阮文紹的就職大典,即曾再三表示,美國國內的政冶情勢已經改變,美軍必須在短期內撤出越南。阮文紹先還力爭,後來便沈默不語了。

一九六八年五月,美國代表范鍚和河內代表會晤,商討巴黎和談的細節問題,美國大使班克花了很多時間說服阮文紹與北越和越共談判。阮文紹同意與北越談判,但不願與越共談判,他認為越共不過是北越在南越的代理人,與它平起平坐是抬高了它的身價。他認為美國人太天真。班克明知北越共黨的惡跡,但仍壓迫阮文紹,他說;「美國的輿情如此,總統不得不俯從。」

逼使華府與西貢都要和平

那年班克也曾和阮文紹商談停止轟炸北越一事。阮文紹總是有條件地同意;他耍求北越保證在這以後的談判要有成果,他要求北越也致力於降低戰事,他要求河內保證直接與西貢政府談判,而且越共不能另組代表團,參與談判。

一九六八年十月裡,阮文紹用各種方法延遲詹森總統決定停止轟炸,

以及宣佈南北越和談的時間,好為尼克森的競選助一臂之力。他找出各種理由,使出各種策略。當時他與華府的聯絡,除了透過越南駐美大使外,還有他的朋友陳香梅。

一九五八年陳納德將軍去世以後,他的華裔遺孀陳香梅繼任為飛虎航

空公司總裁,並與中帶民國總統蔣介石保持密切關係。她經常為公務旅行東南亞,也經常訪問西貢,幾乎每次都與阮文紹晤面。

阮文紹嘆服陳香梅在政治與企業上的敏銳,也希望藉助她與華府的關係。這位聰慧過人的女士在華府政冶圈裡穿梭自如,她也以此自豪。一九五四年尼克森以副總統身份訪問台灣,陳香梅首次與他相識。一九六○年尼克森與甘迺迪角逐總統時,陳香梅已為他效力。

一九六八年,陳香梅經常赴西貢。她告訴阮文紹,尼克森會比韓福瑞

支持西貢。她後來說;「阮氏那時受到民主黨的強大壓力,我的任務就是穩住他,別讓他政變心意。」

陳香梅穩住阮文紹

陳香梅是一九六八年共和黨婦女尼克森後援會的主席,文曾於一九六七年冬,安排南越大使在紐約會見尼克森。尼克森告訴南越大使,有事就告訴陳香梅,由她直接轉告尼克森的競選總幹事米契爾(John Mitchell)。在那次會面時,尼克森承諾如他當選,會把越南問題作為首要待辦事項,並說;「在我任內,會比民主黨對越南要好。」

阮文紹並不信任南越大使,認為他的主要效忠對象是副總統阮高祺。

阮文紹於是派遣親信赴華府與陳香梅聯絡,他也相當倚賴時任越南駐中華民國大使的兄長阮文矯。陳香梅也經常透過阮文矯的助理,傳訊給阮文紹。

在競選期的最後一週,米契爾「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給陳香梅,敦促

她不要讓阮文紹去參加與北越的巴黎和談。他們知道這些電話都遭聯邦調查局竊聽,陳香梅還開玩笑,故意間米契爾;「是誰在接聽電話?」米契爾卻一點也不覺得有趣,要她「用公用電話打給我,在辦公室裡別說什麼」。米契爾對她說的永遠只有一句;「別讓他派人去巴黎與北越和談。」

大選前幾天,米契爾打電話給她:「安娜(陳香梅的英文名字),我

現在是代表尼克森發言。我們的越南朋友必須瞭解我們共和黨人的立場,這一點很重要,希望你對他們說清楚了。」

就在陳香梅告訴阮文紹「暫緩赴會」的同時,季辛吉告訴尼克森,詹森準備在大選前宣佈停止轟炸北越,作為「十月的驚奇」。尼克森後來在回憶錄中透露,海德曼(尼克森的白宮幕僚長)引述季辛吉的報告,向米契爾提出備忘錄:「我們的消息來源(季辛吉)認為去反對停炸行動是不切實際的,不過我們確實應該未雨綢繆,想到這事可能發生,而索性參與其事......。」季辛吉當時擔任洛克斐勒的外交政策顧問,同時向尼克森那幫人提供意見。

詹森大選前衝刺

詹森總統從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接獲充份報告,知道陳香梅打到西貢的電話內容。他決定不揭破此事,而逕自推動他的方案。阮文紹這方面,繼續拖延,可是又不時暗示可能同意和談。他派遣了一支三人先遣小組赴巴黎,裝設通訊設備,為南越之遲早要參與和談做準備。

十月底,阮文紹與紐西蘭總理何約克(Keith Holyoke)會談之後,兩人發表聯合公報,宣稱越共「在國際和談上不能視為與北越分離的獨立實體」。這表示,阮文紹並不絕對反對越共參與和談,只要越共附屬於河內代表團,不與南越平起平坐便可。

尼克森察覺詹森已著手實施他的方案,而且繼續掌握局勢,他開始感到沮喪。十月二十六日,尼克森決定就和談問題發表聲明:

「在過去三十六小時內,我聽說在白宮和其他地方召開了一連串有關越南問題的會議。據說政府高級官員極力安排停炸和近期內停火的事宜。我得知這些都是真的。可是我又聽說,白宮忽然作這一番衝刺,是詹森總統為挽回韓福瑞的競選頹勢,所作的可笑的最後努力。關於這一點,我卻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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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期將屆(十一月五日),壓力日增。詹森召駐越美軍司令阿布拉姆斯(Creighton Abrams)將軍,回華府述職。阿布拉姆斯於十月二十九日午夜方過,抵達華府近郊安德魯空軍基地,他立即前往白宮。凌晨二時三十分,詹森在內閣室召集高級顧問開會。在詳細討論越南軍情之後,他定定地注視了阿布拉姆斯好一會兒,說:「這是一個重要時刻。據你所知,停止轟炸有可慮之處嗎?」

「沒有,長官。」他堅定地回答。

「如果你是總統,你會這麼做馬?」。

「我會毫不遲疑地這麼做,」阿布拉姆斯說:「我知道這會招致多方議論,但我認為道是該做的。」

南越最後一刻的延宕

會議中,消息傳來,班克大使找不到阮文紹,敲定最後協議。南越堅持他們需要多些時間,他們來不及在十一月二日以前,照詹森的期望組成代表團趕赴巴黎。

清晨五點,會議暫停。阿布拉姆斯去睡覺,國務卿魯斯克(Dean Rusk)則回國務院去打雷話給班克,詢問事情進展。六點一刻,詹森在內閣室中再度召開會議,與他的高級顧問,包括魯斯克和國防部長克里福等人,討論陳香梅代尼克森所作的活動。

克里福勃然大怒,律師出身的地仍然維持極佳風度,地說南越這最後一刻的延宕是「應當受到譴責,而且毫無理由的」。詹森命令魯斯克轉告班克,華府打算逕自於十一月二日與北越會談,阮文紹不參加也是一樣。

班克請求詹森延後二十四小時宣佈停炸,並將巴黎和談時間由十一月二日延到四日,讓西貢有較多時間組織代表團。詹森於是親自傳訊給阮文紹,促他與美國一同參與巴黎和談。三十日中午,他接到阮文紹的答覆:必須照他所提的條件,才願接受。

至此,詹森決定逕自進行。十月三十一日晚間八時,詹森在電視上宣佈,十二小時後開始停止轟炸,十一月六日(大選後一日)舉行第一次巴黎和談。至於南越,他說:「南越政府代表可自行參加。」

在西貢,阮文紹宣稱停炸是美國「片面的決定」。此舉減輕了詹森的宣佈對美國選民的影響力,也引起選民對和平的疑慮。

韓福瑞則因詹森此舉而意氣昂揚,輿論也認為韓福瑞當選的機會因此

而增加了。可是尼克森倒並不因而難過,反而竊竊心喜,因為他知道阮文紹不會去巴黎,民主黨人是落人了自掘的陷阱。

落入自掘的陷阱

十一月一日,是阮文紹預定在越南國會兩院聯合會議發表演說的日子。阮文紹的態度,就要在這次演說中表明。頭一天晚上,他接見外交使節團,對他們說;「班克大使甚少應酬,他倒是經常來看我,討論我即將發表的演說。好幾次他問我:『總統先生,現在一切都好了嗎?』我告訴他:『當然,當然,都好了。』」

班克很高興,舉杯祝越南共和國獲得自由。阮文紹就這樣套住了他,

他通知華府,阮文紹會在第二天的國會演說中,宣佈參加和談。為保守秘密,阮文紹親自撰寫講稿,寫得特別長,錯開來交由三位秘書謄寫,如此沒有一個人得見全貌。

十一月一日星期六,阮文紹在從獨立宮前往國會途中,一直在擔心萬一詹森和韓福瑞事先得知他將破壞民主黨的如意算盤,會派中央情報局的人暗殺他。

被越南人形容像冰箱一樣冷酷的美國大使班克坐在國會前排的顯著位子,面帶微笑。阮文紹走進來,美國三家電視網的鏡頭都對準了他。他先是以高亢的音調,要求北越直接與南越政府談判,越共則僅是北越代表團的一部份。接著,他一字一字地說;「南越政府深感遺憾,不能參加眼前的試探談判。」會場爆發如雷的掌聲,議員們都站起來向他致敬。電視燈光和鏡頭轉向班克。阮文紹後來回憶說;「我看到班克在極力控制情緒,他開始冒汗。我看著他的臉,感到難過,可是我沒辦法。」阮文紹的演說長二十七分鐘,中間有十八次被掌聲打斷。他的決定成了大新聞。

對選舉有決定性影響

阮文紹的國慶演說,是尼克森策畫並參與、混淆視聽的主要行動,美國人對和談的展望因此感到懷疑。阮文紹自己也相信,他在美國大選前三天出此驚人之舉,對選舉結果有決定性的影響。

其後三天,他繼續受到美國方面的壓力,詹森不放棄在選前的最後一刻,說服阮文紹改口的可能性。 阮文紹早就懷疑他的辦公室遭到中情局竊聽;這時他將計就計,在辦公室裡和越南政治領袖大談參加和談的計畫。他是在走鋼索,他相信公開反對和談,會使他自己落到吳廷琰同樣的下場。

演說之後的幾天,阮文紹極其緊張,擔心韓福瑞仍然獲勝。他得知尼克森當選後,很高興地說;「太好了,現在我們至少時間寬裕一點。新總統上任,我們要灌輸他一些新觀念。」他並沒有得意忘形,他明白自己贏得很險,現在又要和尼克森展開另一場奮鬥。

尼克森是以四三.四○%比四二.七二%的總票數,險勝韓福瑞。十一月十一日,尼克森赴白宮,聽取詹森有關外交政策的簡報。簡報結束後,尼克森針對越南問題表示,他已向詹森總統和魯斯克國務卿保證,「他們的發言不僅可以代表政府,也可以代表國家,也就是下一任政府。」新聞界立刻將此言解釋成尼克森在對阮文紹「施壓力」。

陳香梅聞而憤怒,覺得尼克森背棄了阮文紹。當米契爾打電話要求她告訴阮文紹,應該參加巴黎和談時,她拒絕了。她還記得米契爾怎麼稱巴黎和談為「假象」,現在忽然又說阮文紹派代表赴巴黎是很重要的。尼克森的立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後來尼克森改要參議員竇克遜(Everett Dirksen)與越南大使面談,並由竇克遜打電話到西貢。在西貢,阮文紹倒不那麼擔心。認為尼克森接任總統以後會好轉些。

阮文紹心頭的陰影

十一月十二日,美國國防部長克里福公開表示對阮文紹的不滿。他揚言,阮文紹如不參加巴黎和談,美國考慮自行進行。西貢方面視此為美國打算罷黜阮文紹的徵兆,只是不知將採取什麼手段,以及何時動手而已。阮文紹嚴加防範,但後來他才想通:「詹森如在任滿前除去他,將正中尼克森的下懷,因為尼克森不必親自動手。」

尼克森上任後,倒沒有更進一步脅迫阮文紹,可是阮文紹心中一直有一層陰影,怕像吳氏兄弟一樣,被美國人「廢」掉並暗殺。

(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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