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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新女性,右手民主人-呂秀蓮追尋自我

林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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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庭

199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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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新女性,右手民主人-呂秀蓮追尋自我
 

本文出自 1991 / 7月號雜誌 第061期遠見雜誌

二十年前倡導女性「左手拿鍋鏟,右手握筆桿」;呂秀蓮今天是「左手扶持新女性,右手推促民主人」。

四十七歲的呂秀蓮,從「恨不生為男兒身」到「何必生為男兒身」,早已在台灣新女性運動史上定下「鼻租」的地位。而十二年前美麗島事件當晚,她手持麥克風,捲起數萬人潮,事後第一個被捕,也在反對運動史上烙下深刻的痕跡。

歷經鐵窗歲月、保外就醫、海外遊學,呂秀蓮兩年前重履她所摯愛的台灣土地。今年五月,「新女性協會」成立,呂秀蓮在婦運路上重新出發;而另一社團「民主人同盟」則延續了她對民主運動的執著。

今非昔比的是,當這位社會運動的老將捲土重來,時境已轉移,加上她關懷層面廣泛、政治性格獨樹一幟,使她擺盪在多重角色之間,畫出一道道交錯重疊的弧形線。

第一道弧線擺盪於「婦運先驅」和「歸隊者」之間。

一九七一年,呂秀蓮隻身揭竿而起,發表「傳統的男女角色」一文,繼而成立「拓荒者出版社」,設「保護妳」專線,掀起婦女覺醒的風潮。當時她固曾飽受污卹、攻計和情治單位的干預,都也是一切目光和掌聲的焦點,「呂秀蓮」三字成了「新女性主義」的同義辭。現任「主婦聯盟」常務董事陳秀惠,當年曾追隨呂秀蓮,「那時我們只敢從尊敬的角度,遠遠地看著她。」

一九七七年呂秀蓮結束「拓荒者」業務,赴哈佛大學進修,次年回國,自此轉航政治反對路線。

政治易改觀念難改 

自承「婦女意識和台灣意識同時發展」的呂秀蓮,回首十二年來坎坷的政治路,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政治易改,觀念才難改,台灣政治已有進步,兩性關係卻沒改變。」她因而決意籌組「新女性協會」,重新上路。

此番重回當年披荊斬棘、血淚耕耘的園地,景致已大異於昔。台灣的婦運圈已從呂秀蓮的單打獨鬥期,經過李元貞領導的「婦女新知」團體期,邁入當前組織林立、各領風騷的多元時代。

對於呂秀蓮重新歸隊,「婦女新知」董事長薄慶容樂觀其成,「但她若想成立超級團體,已不太可行。」「婦女新知」樂意在某些行動上與她呼應,但不會成為「新女性協會」的固定成員。薄慶容稱許呂秀蓮富有「開創性」,期望她今後也能「深入持續地專注某一特定工作重點,大家分工合作。」

「她可能還保有過去的心態,」一位曾與呂秀蓮共事的婦運健將指出。比如她辦募款會,堅持要場面氣派、出席踴躍,未知在杜會活動多元的今天,往日盛況已難再。

而另一位關心婦運的人士則將呂秀蓮喻為「婦運界的康寧祥」,當年雖開風氣之先,如今卻顯得保守落伍;她一直迴避觸碰女性「性」的問題,即為一例。

薄施脂粉、衣著得體、犀利中不失細膩的呂秀蓮,對婦運姐妹的意見瞭然於心。「我現在不過是許多中的一個,以後絕對是合作關係,她們不必有太多疑慮,我也很小心地不給她們壓力。」剛成立的「新女性協會」將著重倡導婦女創業和參政,與其他婦女團體有所區隔。

偶像退化運動成功 

至於批評她「保守妥協」的聲音,呂秀蓮「欣然接受」,因為「終於有人超前我了,畢竟歷史是往前走的。」與呂秀蓮結識多年的作家楊青矗更點出:「偶像退化,正表示她過去運動的成功。」

當年大聲疾呼「先作人,再作男人或女人」的呂秀蓮,以相同的信念縱身反對陣營--「女性和台灣人都不是少數,為什麼要受壓迫?」身為美麗島軍法大審八名被告之一,她一直印著反對人士的標記,但直到去年底她才加入民進黨,而多年來也總在「超黨派人」和「民進黨人」之間擺盪。

一九八九年她針對年底大選成立「淨化選舉聯盟」,同時批判監督朝野兩黨;去年啟步的「民主人同盟」呼籲國民黨停止政爭、民進黨結束派系對立。

此外,她參與民進黨制訂「民主大憲章」的工作,著力甚多,接著以無黨籍身分經民進黨推薦參加國是會議,卻在與會一天之後,為抗議會議「各說各話、流於空談」而退出,聲稱藉此「警告國民黨、警惕民進黨」,因而也與民進黨「鬧了瞥扭」。

也曾因美麗島事件而繫獄的楊青矗觀察,呂秀蓮的某些理念雖與民進黨接近,但她執意超越黨派、省籍、性別的作風,卻不同於民進黨慣有的「一刀兩面切」,結果固然受民進黨人排斥,國民黨人也望之卻步。 

民進黨台北市黨部主委林義成也有同感。他前年因認同她淨化選舉的理念而積極投入,但對目前以「推動憲政改革、推廣民主教育」為宗旨的「民主人同盟」則參與不深,因為「她想做的,民進黨已在做了,我當然選擇把心力提供給黨。」

有政治潔癖 

林義成對呂秀蓮「找人找錢、無中生有」的精神由衷欽佩,但也擔憂「民主人同盟」是「一道很難做得好吃的菜」。尤其呂秀蓮雖強調超黨越派,但向來支持民主運動的大多是非國民黨人士,組織成員的代表性難以真正均衡,以致事倍功半,「大環境如此,她為何要逆勢而為?」

儘管去年底呂秀蓮在「盛情難卻」之下成為民進黨員,但並未如許多人期望的自此積極經營基層,或全力打入中央。一位民進黨的主要幹部頗表惋惜地透露,黨部曾幾次考慮重用這位「難得的才女」,但都因顧慮她「並未全心全力投入黨」而作罷。

回溯與反對陣營長達十二年的愛怨交織,呂秀蓮寬邊鏡框後的眼神時而幽暗、時而澈亮。除了女性意識受抑,使她無法全心認同民進黨之外,自稱有「政治潔癖」的她也坦言,黨內的人事糾紛、派系鬥爭造成她踟躕不前,當很多人在搶舞台、分贓政治資源時,我不願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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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批評,民進黨目前做的只是向當權者爭權的反對運動,而不是使社會更民主化的工作,「他們執政,會比國民黨更好嗎?」

半生投注婦運和民主化運動,呂秀蓮如今在兩條路上都面臨了角色調適的考驗。而關心她的友人更憂慮地指出,她的定位一直搖晃在「新女性」和「反對人士」之間,力量無法集中,有時甚而相互牽扯抵消。

不只一位熟悉台灣婦運圈的人士表示,呂秀蓮鮮明的政治色彩很可能使婦女團體心生疑慮,「很多婦女對政治是無知的,尤其台獨思想對她們太過敏感。」

二合一的理想 

反之亦然。儘管呂秀蓮不脫溫婉體貼的氣質,但也不時挾帶「新女性先驅」的聲威,痛斥民進黨中「自以為民主進步的大男人」,絲毫不輸她對國民黨的猛烈抨擊,不免使那些在反對運動中出盡鋒頭的英雄人物,大感吃不消。

「她應該在「國民黨」和「大男人主義」之間,界定清楚何者是頭號敵人。」曾與呂秀蓮共事的女律師蔡明華建議,為了策略運用,不妨「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她舉例,呂秀蓮退出國是會議的理由之一是「女性代表不受重視」,決定選擇民進黨台北市黨部加入,則是因為主委林義成「力行兩性平等」;以一名政治人物而言,角色未免混淆。

面對這種種質疑,呂秀蓮毫不思索地回答:「大家都要互相學習、教育。」她急切地揮著手:「女性意識若不快建立,日後即使所謂的威權體制崩潰,新的社會建構後依然是男性中心。」

「我看到這危機,心裡很急,所以婦運和民主運動兩件事要一起做。」她為「新女性協會」設計的訓練營,課程以「兩性關係」始,以「時事分析」終結,象徵了她的「二合一」理想。

呂秀蓮不掩飾她對民進黨男性中心的不滿。美麗島時期,外患當頭,她對黨外陣營的性別歧視只好「忍氣吞聲」,「但現在承平時代,我不會容忍,必要時會起來挑戰。」

去年呂秀蓮宣布退出國是會議時,草莽率直的民進黨主席黃信介曾脫口而出:「我真拿這沒出嫁的女孩沒辦法。」多少流露出民進黨人對女性角色的認定。呂秀蓮提及,民進黨曾邀她出掌婦女黨部,她拒絕了,「除非那些領導人自己先合格了,否則我不能拿婦女二十年來努力的結果,平白幫他們背書。」

雖千萬人吾往矣,但擺盪中的呂秀蓮終將落腳何處? 

制訂「民主大憲章」時與呂秀蓮共事的民進黨政策中心主任黃煌雄,為這位「坐著能寫、站著能講」的女性抱屈,「她一直沒有碰到與她條件相稱的機會。」曾和呂秀蓮在獄中「同窗」的民進黨中評委陳菊則表示:「能在民進黨決策中心發揮影響力、批判力的女性,非呂秀蓮莫屬。」

她真正快樂嗎? 

中國時報記者楊憲村,曾為文將呂秀蓮列為「曾經叱吒政壇的在野人士」之一,因為她雖曾是一顆耀眼的明日之星,卻因時運和性格所限,「在講求權謀、籌碼、資源的現實政治中,她不算成功。」

「這些都是男性的政治價值觀,」呂秀蓮不以為然。「我為自己的原則付出代價,並不覺委屈。」她並不排除「再淌渾水」的可能,比如明年參選立委;但也相信不少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只是由媒體捧出的水面泡沫,而溪水流過後,真正屹立不移的是水底的磐石。

這位在作家曹又方眼中生活嚴肅簡單,「只要一息尚存,就會做事」的「蠟燭型」人物,真正快樂嗎?

「不一定快樂,但是自如,」兩度戰勝癌細胞的呂秀蓮說。她憶起一千九百三十三個身陷囹圄、面對自我的日子,幽幽道出:「生命無常有限,我只想做自己的主人,free from everything。」

我的么妹秀蓮 

秀蓮原本可能變成一個童養媳。

我們幼時家境並不好,秀蓮一歲時,爸媽打算把她送給一個裁縫當童養媳。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媒人送來聘禮那天,我一早偷偷抱著秀蓮躲到鄉下,大人空等到日落,也就打消了原意。這是她命運的轉捩點。

我長秀蓮八歲,特別疼愛這么妹。她剛出生時,美軍已開始轟炸台灣,每次空襲,我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她躲到防空壕。她四、五歲時,我常常帶她爬小山,走田中水溝,教她抓蚯蚓、水蛇,沒想到她後來回憶起來,這段經驗培養了她的勇氣。

婦運較適合她 

秀蓮提倡婦女運動,但她本人蠻溫柔的,並不潑辣。我聽到她因高雄事件被捕的消息時,正在吃飯,從此胃潰瘍了六年。我們世代祖先都善良,誰想到我最疼愛的么妹會扯到官司?

不過,這幾年她的政治態度有相當轉變。過去太理想化,對黨外充滿幻想憧憬,認為他們動機純潔,現在覺悟到這些人也很複雜。我從她如履薄冰地加入民進黨,可以看出這點。

還是婦女運動較適合她。政治很黑暗;又齷齪,她太理想化了。

(呂傳勝現為執業律師)

(林蔭庭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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