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春週末,連勝文隨意穿著紐約NBA隊伍尼克隊的運動藍衫,接受《遠見》專訪。籃球與紐約一直是連勝文兩大摯愛,都穿在身上了。粗礪的短髮,依舊向右剖邊,抹上濃濃髮膠,一根根分明地豎立起來,就如同藍鯨鯨鬚倒長,黑白參差濃密。195公分的身材,儘管已減重7.5公斤,但看起來還是一如藍鯨般的巨大。
「在乎」「恐懼」不斷拉扯
談話時,他不斷從鼻孔吐出含痰鼻音,夾雜咳嗽聲。其實,這毛病在《遠見》一年半前訪問他時就有了,只是這次聽來更嚴重。「抱歉,我說話一直咳嗽,今早去醫院看槍擊的鼻腔沾黏後遺症,恐怕還要再動一次手術,」連勝文無奈表示,「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覺得不好意思,……到現在還在為這事情受苦受難。」
專訪一開始,從為何參選台北市長老梗問起,連勝文俐落地給了一句:「Because I care. Because I fear.」(因為我在乎,因為我恐懼)探究連勝文這幾年的軌跡,「在乎」跟「恐懼」的確是他許多行為的最佳解答。想理解他,沿這個脈絡,似乎就能提綱挈領。
他喜歡提上個世紀末,他甫步入金融圈,當時台灣安然度過亞洲金融風暴,是全球最矚目國家之一,國際銀行家們頻頻進出台灣,整個國家生命力煥發。但這些年,台灣停滯許久,讓他很「在乎」,也「害怕」一蹶不振。今年想挑戰台北市長選舉的連勝文和柯文哲,比起一般政治人物,兩人多了率性、真誠,令人耳目一新,但也被前副總統呂秀蓮譏為:「幽靈人跟外星人。」
幽靈人指連勝文,因為他考慮參選,考慮了很久。直到今年1月底,還是說七成選定了,三成還有顧慮。又過了一個月,2月底才正式宣布參選。恐懼,也讓他在爭取政黨託付使命前卻步。罹患癌症、又中過槍的身體是否可負荷政治活動的重擔?他的好友、國民黨中常委李德維就指出,一旦走政治路,現實的問題是,他還能不能每月到上海就醫?
去年出國42禮拜 學習進步
飽經生命威脅的連勝文,讓他在競爭對手提出搬出帝寶訴求下,也基於保安考量不願鬆口。除了考慮很久,職涯一直在金融圈打轉,連勝文要轉軌到政治時,也習慣拉高到國際競爭的層次思考。李德維直言,連勝文並非天才型人物,但他的國際化程度及他父親從小培養他的思考高度,是一般人較不具備的。
外界常說連勝文跟柯文哲都是素人政治人物,很相像。但他本人不太同意。他自我剖析,唯一比較像柯文哲的地方,可能都不是從政治出身,「但是我跟他還是很不一樣的,」他說,這個不一樣就是國際觀。連勝文數著,2013年52個禮拜中,他一共出國42個禮拜,其中38、39次都是工作,「我每個禮拜都在看別人怎麼進步,看人家怎麼改變,回台灣看到傳統政治人物還是講同樣的話,連我都覺得煩,一般人不煩才怪。」
推崇紐約改造 要建立好典型
自從思考參選,他想最多的也是如何把國際觀用到市政來。他住過紐約、倫敦、香港等地,時常反芻別人是怎麼建設的。例如他在擔任台北市悠遊卡公司董事長時推動的政策,不少便來自他在香港的生活經驗。他關心台北市住屋政策,2014年過年期間,甚至飛到新加坡參觀組屋,而錯過與馬英九總統的春節會面。
而連勝文生活經驗最豐富、也讓他最喜歡借鏡的城市,非紐約莫屬。他在紐約求學、就業多年,親眼見證從朱立安尼到彭博二位市長,16年讓紐約脫胎換骨。「911前兩個月我去了一趟,911後兩個月又去,那時雪中紐約就像死城。但現在再去看看,紐約不但比以前更漂亮,整個河邊公園、綠地、街道規畫、城市建築都改善了,」只要一提到紐約,連勝文就來勁。
甚至「紐約高架公園」的成功也啟發連勝文。那原是一條廢棄多年的高架鐵路,包括市長朱立安尼在內的多數人眼裡,都是欲除之而後快的都市之瘤,但因為民間組織「高架之友」的倡議,彭博市長大力支持,如今成為全紐約最具創意和魅力的公共空間。
支撐廢棄鐵軌的鋼柱,如今托起一座空中花園,既是散步小道、又是城市廣場,更是植物園。行走於離地8公尺的空中小徑,街道人聲既近,一面沐浴陽光,一面欣賞哈得遜河美景,30個街區透過這條美麗動脈,仿若無間隔地連接起來。
「你必須要結合社區、民間企業跟政府一起做才行,只靠一個絕對做不好,這就是我認為真正好的典型,」連勝文說。儘管有國際視野,但連勝文的參選路,權貴的批評,鐵定會一路跟著他。他將如何面對?據身邊好友觀察,看起來灑脫的連勝文,還是很「在乎」外界評價,很怕被當成只會遛鳥票戲的貴公子,這也是政敵、媒體最愛幫他貼的標籤。對此,他每每反駁:「你說我官二代,可是你不能否認我是創業第一代。」
一位認識連勝文十年以上的國民黨友人觀察,連勝文不會否認家世對他的幫助,但他很想跟外界證明他的能力是相稱的,好比雖然已擁有法拉利,但他想證明自己是舒馬克(賽車手)。接手悠遊卡公司是如此,參選台北市也是如此。
提拔後進 給無背景者機會
連勝文曾在世新大學演講時自剖:「當年我的姊姊到美國衛斯理女子學院念書,弟弟去建中,妹妹在北一女。我在家的處境就像是白羊中的一隻黑羊。父母不敢說以我為恥,但確實認為我不好。」向大家證明自己也能成材,不啻是他最在乎的事,「我再也不讓人踐踏蹂躪,」演講時他說。隔天,不少媒體就用這話當標題。
另外,連勝文的參選似乎也成為不少國民黨年輕世代最寄望的一次機會。過去十幾年來由於政黨輪替,對於藍營30歲上下的從政新生代,除非是政治世家或學者從政,否則很難有機會出頭。這批藍寶寶們對於連勝文好似有更高期待,認為除非連勝文這位官二代上去,他們這些「非官二代」才有歷練的機會。
從連勝文2005年參選中常委開始,就大量接觸這批藍營組織內的年輕人,甚至去悠遊卡公司服務時,也帶入一部分,讓他們有機會歷練,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前特助徐弘庭。連勝文對徐弘庭的拔擢,無疑讓這批年輕人多了親近感、認同感與想像。
立院助理鄭照新不諱言:「重點不是當權者是不是政治家族出身,而是在於他們願不願意給無背景者機會!」有意參選本屆台北市議員的徐弘庭表示,距離8年前那波參選熱潮,台北國民黨籍市議員已有多久沒新臉孔?長期被視為連勝文的分身,徐弘庭大眼微笑臉,小巧身材。父親僅是台鐵退休幹部,並非傳統政治世家,當時連勝文為了處理政治事務,從周守訓辦公室找來的年輕人,但卻不吝惜給機會,甚至帶他進入外資圈。
最好只做一任 才能拚做事
連勝文出差搭商務艙,徐弘庭也搭商務艙,教他金融知識,「不然我學政治的,哪知道什麼是TDR,」徐弘庭感激說:「老闆告訴我,政治不能當職業,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專業。」之於徐弘庭,連勝文不只是老闆更像導師,逼他考英檢,打算送他去北大上EMBA,這等際遇看在苦無機會的藍營同輩,自然心領神會。
少人知道,連勝文也曾考慮念歷史系,後來在父母建議下轉念法律系,但對歷史熱愛依舊不減。家中有千本戰史書籍的連勝文,在悠遊卡公司任內受訪時曾以二次大戰形容局勢,「悠遊卡屬英美同盟,通路是法軍,銀行是俄軍,現金是德軍,德軍——現金是大家共同的敵人。」連勝文的兩位公子命名為定捷、安捷,更是軍事味道十足。
他接受專訪時提及「最好的選舉是只選一任,這樣就不必拚連任,而是拚做事。」若能當選,只要能把台北市長做好,就對愛護他的長輩們、自己人生有交代了,「夠了,這樣就很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