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遠見》「名人書房」,邀請到台灣奧美集團董事長白崇亮。
有著「台灣公關教父」美譽的他,現在領導近500名廣告公關的精英團隊,並身兼國內各大知名企業的品牌行銷顧問。
在奧美,人們稱他為「白博士」。但提起這名號,擁有政大企管博士學位的白崇亮卻壓低聲音笑說:「別告訴他們(奧美員工),我現在愈來愈不看財經企管的書了。」
白崇亮意思是,財經企管類的書籍,大多是實用導向的理論,有益於打底訓練,但創意、溝通這行業需要情懷,不能只讀理論。
白崇亮認為,創意往往是從生活經驗中提煉出來的想法,經過轉換,重新組合,再與一個新的事物產生連結。
但是生活經驗再怎麼豐富,畢竟有限,因此,必須要靠兩件事擴大生活經驗。第一件事當然是讀書,進入一個想像之旅,拓展視野與思惟。然而,讀書仍舊過於抽象,所以另一個是旅行,因為旅行可以創造生活的經驗。
今年剛邁入耳順之年的白崇亮,從1999年開始,即有計畫地安排每年出國的旅程,至今已造訪全世界約50個國家。但很少人知道,每一次旅行對他而言,都是一趟閱讀的返鄉之旅。
讀《史記》 開始想環遊世界
白崇亮的閱讀啟蒙很早,從小學開始。由於他的母親曾在建國中學圖書館工作,小學三、四年級,白崇亮就順理成章地溜到圖書館看書。
他的父親是當時有名的導演白克,時任國立藝專(今台灣藝術大學)影劇科的創系系主任。即便那個年代物資缺乏,便當只能白飯淋點豬油,但白崇亮很幸運地擁有父親的書架。
每到暑假,他就會埋首於《水滸傳》《三國演義》與《西遊記》的世界,「不知道讀了多少遍,太精采了!」
對於各路英雄豪傑鬥智、鬥勇的故事,白崇亮看得津津有味,爾後到圖書館借書,總往演義小說的櫃位走。
除了開疆闢土的演義小說,讓他印象最深刻的西洋小說當屬《基督山恩仇記》了,至少讀了六、七遍,並為男爵多險的復出歷程,深深著迷。
小學升上高年級時,擔任班長的白崇亮因為負責管理班上同學成立的小小圖書館,將東方圖書出版的一整套中外名人傳記全數讀畢。
當時,他特別嚮往拿破崙與漢尼拔的長征之旅,「漢尼拔是迦太基的名將,他帶著大象就從現在的突尼西亞,渡海進西班牙,從庇里牛斯山過,進到北邊,再過阿爾卑斯山,從法國下來,」白崇亮倒背如流,眼神閃著光芒。
這個特嗜閱讀長篇小說的男孩,可說是比同齡的小孩還有耐性。白崇亮說,雖然他不明白到底看了什麼,但已體會到,閱讀帶他進入一個想像的世界,讓他可以在歷史不斷回溯,甚至離開台灣到遙遠的地方。
白崇亮從小學就擔任班長,高中進入第一志願建中,大學念的台大機械系也是名校熱門科系,某種程度來說,應該算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但在他心中,始終潛藏著冒險與探索的好奇心,並在閱讀長篇小說的經驗中,漸漸蘊養他往後對於創意的追尋。
就讀台大時,即便身在工學院,白崇亮最喜歡的竟是國文課。大一時,他坐在台大圖書館總館讀《史記》,瞭解司馬遷父子的故事,並感受到他們下筆的廣博見識,他不禁想,「什麼時候我才能跟司馬遷一樣走遍世界?」那年白崇亮18歲,除了台北,哪兒都沒去過。
沒想到,經過10年後,白崇亮開始了自己的旅程。
當他28歲來到法國馬賽,友人請他在海港邊用餐,席間提起小時的夢想,要親眼看到《基督山恩仇記》的基督山,朋友竟若無其事的指著外海說,「就那呀!」
「早期讀書,後來去旅行,so interesting(太有趣了)!」白崇亮說。這也是為何他這幾年特別推崇大陸知名文化學者余秋雨著作的原因,「讀書不能關在書房。」
到俄國 走齊瓦哥醫生的足跡
白崇亮認為,閱讀是二手資料,「你一定要親自出去考察、感受,才能明白很多事情。」
他最喜歡余秋雨的三本著作分別是:走訪西方古文明的《千年一嘆》、拜訪歐洲96個城市的《行者無疆》、還有從殷商時期神遊到清朝末年的《中華文化:從北大到台大》,每每在閱讀時與旅行對話,旅行時又與書本對話。
1999年,白崇亮看到朋友安排的旅遊行程,莫名心動,排除萬難地跟著出發了,一路從烏魯木齊、天山、哈薩克、吉爾吉斯、阿拉木圖、東干、莫斯科再到聖彼得堡,動線橫跨中亞與俄國,都是比較少旅客去的地方。
對白崇亮來說,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還有他個人的成長背景,他事後想起,「為什麼有這個衝動?因為某種歷史感吧。」
原來,白崇亮的家族,也就是「白」姓,據白先勇查考,源頭來自中亞細亞,蒙古人進入中原時成為色目人,元朝滅亡後,才歸漢。這趟中亞之旅,讓他明白身家外,更親自走訪,感受特別深刻。
不過,到了莫斯科,白崇亮的心情顯得更為激動。
白崇亮想起母親曾說過,1937年,父親與母親結婚,並申請到赴莫斯科電影學院就讀的獎學金。兩人正在上海申請簽證時,日本攻了進來,父親只得放棄莫斯科的機會,投筆從戎,加入抗戰行列。
而當白崇亮搭夜車從莫斯科到聖彼得堡,興奮得不睡著,「我一路張望,滿腦子想著這是《齊瓦哥醫生》中的旅程。」
白崇亮表示,藉由旅行,滿足了他成長過程中在書裡看到的地方、人物與想像,很多東西串了起來。
不過,閱讀的返鄉之旅,不完全只有浪漫或思鄉的感懷,偶有破滅的時候。
白崇亮記得很清楚,金庸曾描寫天山雪蓮,只要一顆,便能增加60年的功力。因此,當他到了天山,除了騎馬,最要緊的事就是找到天山雪蓮。只是,當馬伕領著他到湖邊,指著像賣大白菜一樣的攤販說,「那都是呀,一顆人民幣15元,」他的想像徹底破滅,連買的動力都沒了。
對白崇亮而言,去過才能想像,但若不是因為過去的閱讀累積,也無法完成,「親眼看見沒什麼,真正動人的是跟過去的想像與情感結合起來,會產生一種新的對人生的領悟。」
忙裡閱讀法:善用搭機時光
只是,工作繁忙的他,到底如何持續閱讀呢?除了睡前零星的閱讀,他最珍惜的是越洋長途航班的讀書時間。一次10幾小時的飛行,對許多人而言苦不堪言,對白崇亮而言,卻像撿到難得的閱讀時間。他終於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再次進入長篇的文字世界,比如說《千年一嘆》就是他去年在聖誕假期,來回溫哥華的旅程中閱讀完成。
訪談尾聲,白崇亮反問記者,「讀書和讀人,哪一個比較有趣?」他說,真正有趣的就是讀書與讀人的交叉反芻。
他進一步解釋,閱讀使人生豐富,引領人踏上一個真實旅程,而旅程正如余秋雨所說是一種救贖,讓人發現新的意義、新的可能性、新的愉悅與新的自在。
「真實的旅程一年做不到幾次,可是書本的旅程,只要有心就可以展開,那個心境,自己可以創造,」一路回顧到現在,白崇亮突然得到一個心得,「讀過的書從來不會浪費,他會成為你經驗的一部分,所謂美好的事物就在之間。」
問起白崇亮的藏書量,「藏書?我現在一直丟書,台北房地產太貴了,」白崇亮打趣說道。原來,近幾年他開始將實用類的書籍送人,只留下「有情感的書」,「到了一個時刻,再怎麼捨不得,人生會留下來的就是會留下來嘛。」
「我退休的願望就是把《水滸傳》《基督山恩仇記》《拿破崙傳》《三國演義》這四本書拿出來好好重溫,」白崇亮興奮地說。
閱讀與旅程相互交織,成就了白崇亮的創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