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總是想方設法地隱瞞自己生病的事實,怕遠在城市打拚的子女因為擔心母親而影響工作,非要等到住進醫院或者紙包不住火的時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生病的事實。母親一直以來就是像這樣,連生病都不會表現出來、報喜不報憂的人。(本文節錄自《希望媽媽也能好好愛自己》一書,作者:張海珠(장해주),以下為摘文。)
前天,弟弟打電話來。
「姊,妳知道媽住院了嗎?」
「……」
我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因為我已經兩個月沒和母親聯絡了。
「怎麼了?又是腰出問題嗎?」
「嗯。妳打個電話給她吧,我記得是今天開刀。」
母親自從開始做農活以後,腰痛問題就成了難以根治的陳年舊疾,明明去年11月才剛開刀,現在又要再開第2次。一股近似於擔心的怒火瞬間湧上我心頭。
「不是啊,她的腰才剛開完刀沒多久,一直開刀難道就能根治?假如弄不好,全身癱瘓的話還得了?到時候她打算怎麼過日子?真希望她可以不要再去處理那些有的沒的農活!」
打電話來的弟弟彷彿做錯事的孩子般,默默承受著我的滿腔怒火,聽著聽著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妳既然那麼擔心,怎麼之前一通電話都不打?快打電話給媽吧。」
和弟弟結束通話以後,我拿著手機開開關關好幾次,過了許久,才終於按下母親的電話。
「難得打來喔~女兒。」
話筒裡傳來母親溫柔平和的嗓音。實際聽聞母親的聲音以後,我瞬間覺得愧疚死、擔心死、氣死、難過死……各種難受致死。
一想到要是沒有這樣的契機,自己很可能永遠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媽,就覺得世界上怎麼會有我這麼壞的女兒。然而,我暫時將這些難受的心情拋諸腦後,趕緊詢問母親的身體狀況。
「應該是去年手術完以後醃了泡菜,所以毛病又犯了。」
原來罪魁禍首就是那該死的泡菜,難道不醃一次是會出大事嗎?我記得當時明明就提醒過母親,那一年就別親自醃泡菜了,買市售的來吃就好,到底區區一個泡菜是有多重要?
一把無名火直衝腦門,然而,我把這些心裡話統統吞了回去,盡可能嘗試用溫柔理性的方式說話。畢竟對一位幾小時前才剛開完刀的人,實在不應該發脾氣,說那些難聽話。
「媽,所以我去年不是跟妳說過了嗎?不要自己醃,買著吃就好。這次出院以後可別再做任何事了,好好休養,知道嗎?」
話筒另一頭傳來母親的嗚咽聲。她說自己是哭著進手術室的,其實面對現在的情況,最難過的是她自己。
儘管動了手術,母親的腰痛問題之所以會再復發,全是因為農活、醃泡菜,還有為偶爾南下返家的孩子們精心煮飯所致。
母親的腰就是這樣日漸凋零的,然而,我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把這當成了自然老化的現象。
要是我有多留意母親的腰痛問題,早知道就算她不喜歡聽也要多叨念幾句,或者買一些營養食品給她吃──像這種時候真的會很生自己的氣,平時就該好好關心母親,而不是等出了問題再來亡羊補牢。內心的怒火始終難消。
正當我試圖安撫浮躁不安的內心,母親接著說剛才她也接到了外婆的電話,被她念了幾句。畢竟寶貝女兒因為辛苦幹活身體出了毛病,外婆自然也會心疼不捨,擔心程度更是不在話下。
也許正因如此,母親總是想方設法地隱瞞自己生病的事實,害怕年邁的老母親會為她操心,也怕遠在城市打拚的子女因為擔心母親而影響工作,非要等到住進醫院或者紙包不住火的時候(總是會出現走漏風聲的情況),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生病的事實。
母親一直以來就是像這樣,連生病都不會表現出來、報喜不報憂的人。
她問我這些日子以來過得如何,我像等待已久似的與她分享我所面臨的各種變化。母親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附和。在這樣閒聊的過程中,我感受到與母親之間的那一道牆好像又變薄了一些。
準備掛電話時,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用這句話來傳達我的心意──
「媽,是女兒不孝,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