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創生】馬來西亞霹靂州的首府怡保,由於近打河流域的豐富錫礦產量,曾貴為「世界錫都」,是當年馬來亞(Malaya)的經濟火車頭。在錫礦業帶動下,英殖民地政府更大興土木,把怡保打造成一個華洋特色共存的城市,風頭一時無兩。
兩個世紀過去,錫礦除了成為歷史名詞,以及披著昔日光芒揚威國際的錫鑞品牌「皇家雪蘭莪」之外,錫礦作為極具潛能的產業文旅題目,以及跨地域的文化資產。今時今日倘若有人穿針引線,將散落各地、跟錫礦相關的景點、遺址、文化元素串聯起來,大有機會創造一個世界文化遺產級的「IP」,讓歷史的光輝再現。
走出舌尖上的怡保
1980年代,錫價崩盤,因錫而富、曾經盛產富豪的怡保捲起「跳飛機」的風潮。跳飛機,意即滯留國外「打黑工」,當時又以到國外華人餐廳的廚房工作為大宗。
礦工遠赴他鄉再覓高薪工作,近打河谷(Kinta Valley)那些礦工聚集的小鎮如端洛、甲板等開始走向凋零。礦家的後代則留在怡保的新、舊街場,細數當年的燦爛,感慨腳下的遺憾。
命運的捉弄、青壯年人口外移,也讓整座城市的輝煌在時代版塊的推移當中,被凝固、保留下來。多年以後,大導演李安用《色戒》來此取景打開時空密室的鑰匙,才為怡保這座活生生的電影城再現光彩。
可惜,人總是短視,電影總有謝幕時,怡保再次回到世人眼前又是多年以後。
2016年,在《孤獨星球》(Lonely Planet)推薦怡保為亞洲十大必遊城市之一的推波助瀾下,人們只因其中之一的「保留最多的老味道」慕名前來。口腹之欲,加上位居吉隆坡、檳城兩座旅遊城市中間位置的地利優勢,省力的只靠美食一招打天下用以吸引訪客。
再後來打卡風潮盛行,販售由國外淘回來的商品以及外地食物為大宗的「二奶巷」一炮而紅,視覺先行讓許多老味道再難登大雅之堂,連味覺都喪失的年代,愈加令人擔心離地的觀光思惟,只會讓怡保離從前和未來更加遙遠。
對於大部分的怡保人或外地人而言,「怡保除了美食,什麼都沒有。」
然而,用食物和打卡照,很難填滿遊客一天的行程,就算這幾年怡保成為最夯的旅遊城市,卻沒有多少讓遊客留宿的理由。
儘管如此,如歌歲月見證的怡保,風韻猶存。只能吸引短暫的交流人口,說到底是沒有把歷史當成說故事的籌碼,或轉化成服務設計的內容。
「二奶巷」是當年錫礦家姚德勝二太太收租的物業,更久以前,這裡則是燈紅酒綠之地。毗鄰、如今供人參訪的「閒真別墅」更是來頭不小,當年是客家籍錫礦家的私人俱樂部,富豪們在此打牌、抽鴉片,這裡甚至是英殖民地時期、馬來亞第一個擁有合法賭博執照的場所。
人頭攢動不只霓虹燈下,「閒真別墅」外、沿街擺賣的糖水攤位,是礦工、市井小民夜晚的消閒處。
白天,這裡同樣車水馬龍,「市場街」是從前清晨時分菜販沿著近打河運送食材到此,上岸販售的地方。
分隔新、舊街場的近打河,因蘊藏大量錫礦,創造了怡保的財富,有如怡保的「大動脈」,根據居民的回憶,當年琉琅女在近打河床上淘洗錫米,是再普遍不過的畫面;而被近打河分隔兩岸的新、舊街場,則形同怡保的左、右心室,處處展現生機。
沿著近打河擴張出去的街道,以「一街一行業」的形式發展,如同連接心臟的「微血管」,如今,「布莊街」(三奶巷)、「金舖街」「鹹魚街」「棺材街」「五金街」「神料街」「裁縫街」等置身於南洋店屋內的傳統行業,讓怡保成為全馬來西亞保留最完整「行業一條街」風景的城市。
不同高度,看見不同的契機
如果把俯瞰這座城市的視野再往上提,用Google Map(谷歌地圖)或空拍機來觀察整個近打河谷,則是另一番景象。
因開採錫礦遺留下來的礦湖,星羅棋布,成百上千的水域,搭配怡保地區眾多的石灰岩地貌,形塑出壯麗、獨特的風景。從這樣的視野來看,怡保便是一座「千湖之城」。
錫礦的產業遺址,如今多呈廢棄壯態,已跟大自然融為一體,極具發展休閒產業潛能。做為養殖(養鴨、養蝦、養魚)用途,最有名的當屬位於督亞冷(Tanjung Tualang)停有供人參觀的鐵船5號(TT5)的礦湖(註:鐵船是當年用作開採錫礦的方法當中最先進的一種,其餘三種則為洗琉琅、金山溝、砂泵開採法。);另有將礦湖融進高爾夫球場景觀的Clearwater Sanctuary Golf Resort(直譯為清水保護區高爾夫度假村)。
這些具備不同功能的礦湖,以及礦湖之間可以被串聯起來的資源,用歷史(時間的維度)和地理(縱向的俯瞰視野、橫向的地域延伸)的角度作交互比對,可以找到一組重新解讀怡保的密碼,並從中找到未來的潛能。
繼續把視野往上提升,還能將金寶、怡保和太平等錫礦重鎮串成關係網。
金寶擁有由錫礦家丘思東創立的近打錫礦工業(砂泵)博物館;有礦湖美景相伴、最美校園的拉曼大學也在此設立。
太平作為最先發現錫礦的產地,因而造就後來全馬用於運輸錫米的第一條鐵路──由太平(舊稱「拉律」)到十八丁(舊稱「砵威」);名聞遐邇的「太平湖」則是由礦湖改造成的全馬第一個湖濱公園。
跨域的錫礦產業資源串聯,取之不盡的錫礦文旅素材,一再的顯現出鍚礦是一個嚴重被低估、被耽擱的文化資產。
街景模式下的錫礦文旅素材
如果歷史是最好的背書,生活自然就是最美的風景。我們重新把視野縮小到「街景模式」,在生活場景中找尋故事的楔子。
最早下南洋來到怡保的兩廣(廣東、廣西)先輩,由於礦場環境溽熱難耐,因而將原鄉廣西梧州的六堡茶引進怡保,老六堡近年來是繼普洱之後另一個要價不菲的茶種,飲六堡茶的文化當年因錫礦業而在怡保發揚光大,早年的六堡如今已升值成老六堡,也間接造就怡保成為老六堡的第二家鄉。
來自世界的茶商,這幾年都帶著鈔票到怡保的茶莊來尋覓老六堡的蹤跡。六堡茶跟當年廣東、廣西或客家籍貫等料理的結合,推出客家礦工或礦家的私房菜,肯定也能成為一大賣點,還能透過六堡茶文化的推廣來建立跟怡保的關係人口。
以錫礦作為故事背景,開展出來的內容、行程和體驗,怡保絕對有條件成為一座沒有圍牆的錫礦主題博物館。
以錫礦作為IP,開發的文旅文創產品和服務,對比已經被開採殆盡的天然資源,反而可以再利用、二度被開採,創造出新的一波產業優勢。
正因為如此,馬來西亞的地方創生團體P Lab,即將跟有相同理念的美食生活雜貨店品牌Niang Republic,以及頂豐潮州豆腐花合作,展開一系列透過飲食文化(將計就計,投市場所好)、故事導入,結合導覽、風味餐來重新認識怡保的活動。
屆時,訪客可以透過步行的方式,在近打河畔的南洋店屋之間,以空間、故事和各種互動設計當中,穿越時空隧道,重新發現怡保。
研究飲食文化多年的Niang Republic負責人Jason趙奕川,也將以一場集合舊街場美食什錦,以及當年礦工兩大派系――「海山派」(廣東和客家)、「義興派」(潮州和福建)當中的潮州美食和廣東美食的混搭,進行一場「餐桌上的策展」,利用傳統和創意,結合眾多怡保巷弄間的老字號,讓訪客親臨「舌尖上的怡保」。
「美食是流動的古蹟」,以美食之名投市場所好,其實是想以美食作為楔子,將交流人口轉換成關係人口。
這一切由老天爺和先輩們聯名送給怡保和馬來西亞人的瑰寶,正等著雄心壯志、眼光獨到的現代拓荒者,讓怡保以及近打河谷的錫礦小鎮,乃至於霹靂州境內的錫礦遺產,再一次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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