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一刻，人們都應該以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一家「會上錯菜的餐廳」，為何在世界20多個國家引起關注熱潮？這是一個在2017年9月發起的3日快閃行動，一家由失智症患者擔任店員的期間限定餐廳。沒有人因為端來的菜不對而生氣，甚至感動得熱淚盈眶。
計畫發起人小國士朗認為，現今許多社會爭議的核心問題點在於「對於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缺乏理解和包容」。「會上錯菜的餐廳」所做的，其實只是營造出一個讓一般人得以自然接觸失智症患者的情境，不知不覺中消融人們心中的歧見，社會對於差異就能更寬容。
成熟的社會，應該更能接納錯誤
曾擔任電視台編導工作的小國士朗，是在一次採訪照護機構的經驗中，得到「會上錯菜的餐廳」的靈感。當時他前往的這家機構和其他地方最大的不同在於，讓失智症患者在能力範圍內，盡可能參與清掃環境、外出採購和烹飪等日常事務，而不是只把他們隔離在設施裡。
「在食堂裡，我點了這天午餐預定菜色的漢堡排，但送上桌的卻是煎餃。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好像搞錯了吧？』但除了我之外，身邊的工作人員好像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仍然津津有味地吃著包著漢堡肉餡的煎餃。」
小國士朗這才赫然發現，其實所謂「錯誤」與否，其實是由人們自己心中訂下的標準決定的。如果總抱持「這樣做才正確」、「那樣不行啊」的想法，那就愈容易限制自己與別人，讓不同族群之間的隔閡愈來愈深。
這個「錯了也沒關係」的想法，後來也成為「會上錯菜的餐廳」的核心概念。
不標榜「失智症餐廳」，就沒有預設立場
希望重現自己當時的體驗，出身媒體的小國士朗於是有了打造「會上錯菜的餐廳」的想法。「現在資訊的流通和獲取太過便利，打開手機和電腦，我們幾乎可以找到任何問題的答案，但我認為透過親身參與所獲得的感受，是單純接收知識所完全無法比擬的。」
「其實過去並不是沒有由障礙者擔任店員的餐廳或咖啡店這類的企畫，但如果客人是抱著做好事的心情去消費，對於餐點或服務也不會有所期待，那麼這個行動便無法引起一般人的興趣。」
圖／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客人們很自然地和阿公阿嬤展開互動。
小國士朗認為，「會上錯菜的餐廳」應該要是一家即使偶然經過，也會想要進去一探究竟的餐廳，有著時髦漂亮的外觀和美味的餐點，「只是剛好裡面工作的店員是失智症患者而已」。比起大力宣導「我們應該友善接納失智症患者」，更能消除他們一般人之間的界線。
他以伊索寓言《北風與太陽》為比喻，正面而不帶給人壓力的訊息，往往更容易打動人心。
超乎期待，來自各界的熱烈迴響
為了籌辦餐廳，小國士朗邀請了包括餐飲、社福和設計等各領域的一流專家共同進行規畫，「意外的是，大家除了幾乎都是一聽說這個計畫就志願參與，更有不少夥伴是主動和我接觸表達想要加入。」
經過6月的小規模試賣，「會上錯菜的餐廳」的消息隨即引起媒體報導和關注。在2017年8月發起的募資行動中，短短的24天內，就募得了超出目標資金50%的1,200萬日圓，「大家的反應這麼熱烈，讓我真的是驚訝又開心。」
在快閃營業的3天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客人造訪，除了原本就在募資計畫中付費的支持者，也有2年從未踏出家門的獨居寡婦、或是看到報導，覺得這個話題中的餐廳「好像很有趣」就來消費的年輕夫婦。
「在這對夫婦用餐之後，我詢問了他們的感想，年輕的太太回答：『失智症患者給人的感覺很普通呀。』這個稀鬆平常的回答，卻讓我內心非常感動。因為這正是我努力想告訴大家的事情。」
閃閃發亮的阿公阿嬤們
然而最讓小國士朗感動的，還是這些失智症的阿公阿嬤們，展現了超乎預期的活力與光采。他們和客人就像好友一樣愉快地聊著天，即使偶爾出錯也沒有人會生氣，反而讓場面更融洽了。
在這些店員當中，有一位高齡90歲的靜阿嬤，她過去曾擔任高級日式料亭的老闆娘，或許是擔心自己無法勝任，一度曾拒絕工作人員的邀請。「但後來她在現場和客人聊天應對非常順利，很多客人特別希望和她合照，讓她非常開心。阿嬤原本總認為自己是無用的老人，在此之後，也變得有自信多了。」
雖說失智症並不會因為這樣就恢復，但在餐廳裡，阿公阿嬤就像明星一樣不停地被稱讚「好厲害」、「好可愛」，這些在他們過去的生活裡都是難以想像的情景。「有些阿公阿嬤甚至在不久之後完全忘了這件事，但唯獨發給他們的薪水袋，始終非常珍惜地收藏著。」
小國士朗說，「會上錯菜的餐廳」對這些患者和家屬而言，就像是點起了一盞小小的希望之光，讓他們更有力量面對與失智共處的日常生活。
投下善意的種子，從微小處改變世界
3天的快閃餐廳並不代表行動的結束，在各地響應之下，2年來日本國內有20多處地點，以至於韓國、英國等海外國家，都開設了類似概念的餐飲店。小國士朗認為，這個行動目的並不在於經營餐廳，而在於概念的傳達，因此團隊會做為技術支援的角色，讓大家以自己理想的方式執行。
「我希望這個計畫做為種子，可以散播給更多人，然後在不同的地方開出各式各樣的花朵。」小國士朗如此說道。
回顧一路走來的歷程，原本在NHK電視台有著穩定工作的小國士朗說，若不是因為心臟出問題，必須離開原本的工作型態，可能也沒有餘裕完成這件事情。「那時候我真的是可以用撿回一命來形容，可能也因為這樣，覺得必須要把握自己的生命，做真正想做的事情。」
「要解決社會上的各種問題，或許也可以從法律或是制度面改善，但最重要的，還是如何改變人們的觀感。『會上錯菜的餐廳』所提倡的不只是對於失智症患者的關注，對於許多少數族群，不帶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和他們自然地相處，或許就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圖／集合眾人之力所完成的「會上錯菜的餐廳」，希望透過這樣的行動改變人心。
文／蔣德誼
攝影／陳鴻文
內文圖片來源／太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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