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餐廳時,我掏出錢包要付帳。『不用掏錢哪,先生,』作陪的工程師對我說,『現金已經不存在了。鈔票太容易被偽造,我們現在都以電磁系統來付帳。』說罷,他從口袋掏出一台小機器,撥了幾個號碼,那是他付帳用的個人密碼。訊號一分鐘之內就傳送到一個中心,我們用餐的費用就撥給了這家餐廳……。」
這段故事,是一九四七年時法國作家諾曼(P. Norman)對於二○○二年的想像。
科學怪物、電磁錢、以超音速飛天、不用開火也能煮飯……,有多少人類數千年來的想像、預言,在這個世紀成為真實,甚至比預定時間更早實現?
德國兒童文學家安德(M. Ende)有本迷人的作品,名為《說不完的故事》。書中的幻想國,因為人類的想像而存在;幻想國的故事說不完,是因為讀故事的人不斷地為它創造新的想像、新的名字、新的故事……。
幻想國其實就在我們身邊,而過去這一百年,幻想國的故事真是精采。人類歷史中,創意的萌發一直是說不完的故事,但二十世紀的版本則是更為濃縮。
從語言到文字到紙張到印刷機,歷經的發展時間長達數千年,但二十世紀卻出現了兩次重大的傳播革命——無線電通訊革命和數位傳輸革命。
上帝創造,萬物敬虔,原本是開天闢地以來不曾被打破的定律,本世紀的人類則幾乎顛覆了上帝的遊戲規則,從試管嬰兒到複製羊,生命密碼的連鎖故事,勢必愈寫愈多。
幾千年來,故事只活在故事書裡。今天,每個月都有幻想國的新子民跳進現實世界的商品架上,成為比人類還真實的偶像。
而古時候傳說的通天巴別塔,從這個世紀開始加速地往上蓋,如今已在全球各地疊到了一百多層。
這是一個既有許多創意、又最能把幻想變成實際的世紀。
充滿創意的世紀,就要迎接下個世紀的到來,以創意來歡迎,豈不是最好的交接儀式?
未來兩年,從南極到北極、從太平洋到大西洋,不管陸地、海上、天空或太空,一連串巧思驚絕的迎接千禧年活動,將如煙火般,一個又一個地在世紀末引爆:
屋頂上的藝術展、隱藏在河底倒數計時的煙火時鐘、以鋁片復育一條超現實的河川、從地球的頭頂走到地球的腳心、全世界共同迎接兩千年的第一道陽光、把給五萬年後子孫的留言送上太空…… 。
什麼樣的慶典?什麼樣的地方?哪些時候?《遠見》雜誌進行了全球世紀末創意活動搜尋的第一章,製作了兩年的世紀末月曆,回顧過去一百年說不完的創意故事,呈現千禧年的創意交接儀式,留下想像的空間,給每個有幸邁入下一個千年的人,接力另一輪說不完的故事。
交棒在即,歡慶未來的同時,回顧這個不斷拋出預言與檢驗預言的一百年,卻是有美麗有哀愁,在歡愉中透露蒼涼。儘管創意似煙花多彩,但在歷史學家眼中它卻是史上最殘暴血腥的動盪世紀。
歷史上,從沒有一個時代可以發展大規模毀滅人類的科技,又同時利用科技解救人的生命,甚至複製人類。也沒有哪個世紀能創造人類普遍富足的景象,卻每年製造出一百萬個難民流亡於世。這個世紀是意識形態劇烈對抗的時代,人類可能出現的各種衝突,都以最極端的形式割裂二十世紀。
透過閱讀,我們對百年歷史留下最後的一瞥,特別選出的四本書,分別從歷史、思潮、文明與科學等不同的角度,回顧這個世紀的多樣面貌與影響。《極端的年代》是集學院學者與人民史家於一身的霍布斯邦的著述與傳記,他以宏觀的歷史視野與微觀的社會觀察,卻顧這個他走過的年代;《世紀末》節選當代思想家、政治家的演講、對話,為本世紀各個領域總結;《第三種文化》有前瞻的意味,整合本世紀的科學理論,為下個世紀的新科學鋪路;《二十世紀史》則以十篇思潮為經,百年大事全紀錄為緯,重演這個世紀。
當眼光從全球拉回台灣,島嶼的一百年又是悲涼多於歡慶。我們以陳文茜的家族做為抽樣,因為她的家族歷史,可以說是二十世紀台灣的主軸,也是台灣百年殖民史的縮影:她的外公、祖父代表兩種不同類型的台灣仕紳;外公代表對於各種意識形態的困惑和挫折;祖父則代表一群台灣人從殖民政府過渡到外來政權、維護家族利益的過程。政治的符號在他們家的上空飄過來飄過去,就像在台灣上空。
陳文茜認為,台灣一方面很世界,另一方面又很不世界;二十世紀各種意識形態的概念都能接受,但是保存下來的能力都很低。有點悲情又不太悲情,就像個萬花筒,但它的好處就是輕。仇恨也輕,放下去也很輕,二十世紀的台灣經歷過屠殺、戰爭,那麼重的烙印到最後都變得很輕。至於要怎樣才能擺脫卑微的生存態度,不是輕輕地要大家揮別悲情,而是要勇敢說出自己要什麼。
世紀末,眾聲喧譁,褒貶喜怨盡在一場迎接千禧年的嘉年華會中淡去,新世紀,正以超過十倍速的速度不回頭地向前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