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當我們面對非自願的回憶時，並不會保持被動，而是頑強好鬥地試圖將這些回憶逐出腦海。回憶太痛苦了，我們並不希望它們又浮上檯面。雖然我們試著驅逐回憶，但也正如我現在要和你們說的，回憶不可能被遺忘。回憶只能堆疊，不能擺脫。
刻意的遺忘是不可能的，但我們仍然不斷為這個念頭而努力，或是這份努力有時候是小心翼翼地潛伏在陰暗處，像一條不被察覺的小徑。有些人將時間花在尋找方法與進行大量的研究，汲汲營營地渴望著，就像等待最新的一支 iPhone，迫使購買者永遠地向前看，而不去注意已經擁有的。也有一些人，包括我在內，不會把自己的舊包包和新世界的黃金做交換，而這些人很難意識到那是因為舊包包儲放了滿滿的回憶，封存在舊皮革包包裡的一小段過去。儲藏記憶的地方真是有趣！但是，究竟為什麼不可能刻意地忘記呢？
首先，我們剛剛提到的所有信號，都在提醒我們曾經經歷過的痛苦。長期以來我們總是由這三件小事物交織：一段旋律、一個詞彙、一陣香味，毫不起眼但也可能舉足輕重。
事實上，為了要刻意忘記生命中某一段不愉快的片段，更必須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記憶上，更加鞏固了這段糟糕的記憶。就好像要抹去一段謠言，例如在網路上，我們可能可以將原始網站下架，但它有可能在任何意料之外的時候再度出現。例如在生活中我們可以避免喚起這段記憶，再也不要回到案發現場。但是即便我們盡可能地使困擾我們的謠言從原始網站刪除，也不可能刪除所有在其他網站上複製的副本。而如果我們選擇發出否認謠言真實性的聲明，反而會讓討論該話題的網頁數量增加。在試圖停止思考生活中令你痛苦的事件過程中，你創造了更多的副本，困在這個迴圈之中。
建構我們的回憶
除此之外，自你試圖去遺忘的這件事發生後，你的行為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必然會改變。無論如何你都已經有所變動。拭去回憶並不會改變你的現在。必須了解的是，回憶並不是你可以隨意破壞的圖書館藏品，所有我們正在經歷的，都是重組我們，並且不可抹滅的痕跡。當我們希望記憶消失的那一霎那，我們所經歷過的經驗就已經發生改變。
有時候我會和我的病患提到「混沌理論」，是的你沒看錯，正是混沌理論。但請相信我，我並不是為他們上物理課，混沌理論我也不是懂得太多！我只是明白，我們歷史中的一個小變化將會改變一切。如果我們沈迷於「要是那時候﹍﹍」，我們想像要是事情有所不同，就只有那件已發生的災難沒有發生，但其餘的事情都還是相同結果。這是個錯誤，歷史中的任何小變化都將改變一切，也沒有人會知道結局將去往何方。
儘管如此，我們或多或少都有種預感，失去一部分過去的自己並非毫無風險。想像一下你可以遺忘所有的痛苦回憶，你已經準備好冒著風險再度經歷一次事件發生了嗎？你已經準備好要丟失一部分今日的自我認同了嗎？我念舊的生活風格完全說明了這項矛盾，難道我希望擺脫我的童年記憶嗎？世界上再遍尋不著的回憶，但也讓我受著苦。然而，我知道是這些記憶鍛造了我，它們是我的一部分。面對一份痛苦的回憶，一項侵犯或是一項失去，人們可能想要立即抹去，但這些回憶對於建構今日的自己也同樣有貢獻，它們是我的經歷以及背景的一部分─是一部分的我。
本文節錄自：《我們都是脆弱的人》一書，克里斯多夫．翁推著，木馬文化出版。
